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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韋府

  時近傍晚,韋見素坐于庭院中,把盞獨酌,不時望著天上燒得火紅的晚霞出神,這晚霞紅得越發妖艷了。

  再過幾日便是正旦,大唐轉眼就要進入至德四年,按理說,這樣的深冬,長安應當是銀裝素裹、雪滿京華才是,但今年卻不同,如同初秋一般,涼風拂過臉頰,絲毫不覺寒冷。

  滾滾驚雷傳來,憑空激起道道閃電,就好似落光了葉子的枯樹,令人望而畏怖。

  夫人李氏走到他身后,給他披衣:“回房吧。”

  韋見素沒有理會,自顧自斟了杯酒,一飲而盡。

  李氏坐到他身旁石凳上,道:“妾身今日去探望三妹,壽王府上的門房說,她和壽王兩口子去城南的莊子暫住了。如今野地險惡,只有往城里避難的,沒聽說過反而出城往莊子里跑的…要我說,她家是不是去南吳州了?”

  韋見素依舊搖頭,沒有說話。

  李氏再道:“后來我又去了虢國夫人府,巧得很,虢國夫人也避到龍首原的別鄴去了。”

  韋見素再飲一杯。

  李氏勸道:“聽說南吳州掌令使又進京了,夫君就不能去求懇一番么?當年得罪了太師,此刻放下顏面又如何?你雖不在政事堂,好歹還是兵部尚書,太師總不能不讓咱們家走吧?”

  韋見素一言不發。

  李氏忽然流下淚來:“不為自己想,總得為孩子們想想,倜兒、諤兒也就罷了,益兒才六歲…”

  韋見素煩躁道:“誰知道顧佐那邊怎么回事,路徒險惡,去了也不一定能成,你聒噪什么!”

  李氏道:“總是個機會啊…”

  默然片刻,韋見素嘆了口氣:“為夫也不知南吳州的掌令使在何處,都是傳言,有沒有這個人還兩說。”

  李氏道:“去問問李輔國呢?或者求見陛下?你好歹也曾有擁立之功。”

  韋見素道:“陛下早已不上朝了,也不見外臣,李輔國…不見我…”

  李氏又問:“大將軍呢?楊相?”

  韋見素搖頭:“人去樓空了,都沒了…”

  李氏痛哭起來:“那我們收拾行裝,我們也去南吳州好不好?”

  韋見素道:“婦道人家,懂得什么?人家沒請你,你上趕著去?你以為能進得去?”

  李氏大哭道:“我給太師磕頭,我求他帶上我們,哪怕不讓我們去,讓幾個孩子去也成啊…”

  韋見素霍然起身,瞪著李氏,額上青筋暴起:“別說了!”見李氏不說話了,只是哭,韋見素又頹然坐倒,良久,道:“我韋氏門風,豈有為乞命而下跪者?再者,乞命便有用么?不要再說了!”

  到了晚間用飯時分,一家人聚在堂內,食不知味——家里仆傭都跑光了,飯菜都是李氏自己下廚做的。韋見素幾口扒拉完米飯,飲了口茶,諄諄教誨三個兒子:“快吃,碗中不許剩下一粒,須知一餐一飯,來之不易…”

  正說著,忽然抬頭看向堂屋門前,就見院中不知何時飛入一名修士,頭上三尺處飄著兩塊連在一起的紅色兜巾,兜巾被風兜起,如同山包。這修士雙手拽著兜巾兩側的絲繩,竟是仗著兜巾中鼓蕩的風力緩緩落下。

  韋見素看得新奇,暗道這是什么法器?新奇歸新奇,該防范的也當防范,京中已不太平,盜賊蜂起,家里前兩日才遭過劫,十來個賊子都被韋見素父子斬殺干凈。

  但今日入室者是個金丹,與韋見素修為在一個層次上,乃屬勁敵,不由他不慎重對待。只看了幾眼,便覺眼前修士給他的壓力很大,兩個入了修行的兒子也取出法器,卻被韋見素斥退,更讓李氏抱著六歲的三子閃到身后——此非力敵之輩。

  “這位道友,想要…”正要服軟,讓對方想拿什么就拿什么的時候,就見對方手中展開一頁單子,手指頭在單子上劃過,停在某處,問道:“可是韋尚書宅邸?”

  韋見素心頭一動,繼而狂跳起來:“不錯,閣下可是南吳來使?”

  來人正是邱大波,他道:“正是邱某,你是韋尚書韋見素?請出示印鑒。”

  韋見素問:“印鑒?官印還是私章?”

  邱大波道:“官印最好,不論是什么,你得證明你是韋見素。”

  “是是是!”一陣雞飛狗跳,韋見素捧來一堆印鑒,邱大波查驗完畢,確認是韋見素本人,于是吩咐:“今夜丑時,至龍首原自雨山莊報到,不得泄露半分,韋尚書可攜親友五人,不能多一個,否則不發請柬。”

  韋見素小雞啄米般點頭:“明白,明白…走好,邱使走好…”

  兩塊大紅兜巾再次飄起,吊著邱大波飛走,一家人面面相覷,呆了片刻,長子韋倜、次子韋諤激動得蹦跳起來,李氏攬著幼子李益喜極而泣。

  韋見素眼眶中滿是淚光,仰天輕笑:“我就說嘛,太師沒忘了我,太師怎么會忘了我?”

  李氏抽泣片刻,猛的想起來,轉身跑進屋里:“趕緊收拾…倜兒、諤兒,你們也去,東西別清點了,都扔進儲物袋里,快!”

  兩個半大小子加速沖進各自的屋子,慌亂的收拾起來。

  韋見素心頭踏實了,微笑著坐回桌邊,自斟自飲,又想起一事,暗道:許我帶五人?太師怎么知道夫人又有了身孕?這不剛好五人?不由背上冒出冷汗——太師果然沒有忘了我啊…

  轉念一想,若是太師心懷惡意,何必派人前來接應?這么一想,提起的心思又放了回去。

  五人已經足夠,至于韋氏同族,管他去死,各人自掃門前雪吧。

  韋見素一家提前了半個時辰趕到自雨山莊,又等待多時,見到了第二戶人家,卻是故宰相李林甫之子李崿。

  寒喧一場之后,雙方也沒什么可談的,各自分開,等候南吳使者。韋見素還犯嘀咕,太師選人的標準是什么?怎么連這樣的人也拿到了請柬?

  長子韋倜提示他:“父親沒見李崿身旁的小娘子么?那是西河道館林素弦,雄妙臺上一絕,沒想到他們還是搞在一起了。請柬怕是給的林娘子,李崿是她帶上的,唔,旁邊兩個也是西河道館的。”

  韋見素頓時舒爽多了,回頭斥責韋倜:“混賬!不好生讀書,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你知曉的倒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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