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
姜承梟跪坐在主位上,低首看著案幾上的文書。這是天閣六相共同署名的一封信,也可以說是一封訴苦信。
信中先是恭賀了他收復關中云云,而后又將朝廷中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同時又委婉的告訴他,朝中糧草不多,希望他能暫時退兵的希冀。
在案幾的另一邊,堆著高高的奏折,這是溫雁飛和虞慶則兩人整理的天閣奏折,里面全都是涉及國要的大事決策,需要昭王來決定。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姜承梟放下奏折。
“朝中現如今還有多少糧食?”
溫雁飛欠身道:“回稟王上,各地的儲糧已經調撥了一部分,所剩不多,還有十五萬石左右。”
姜承梟頷首,難怪這次六相同時署名希望他撤軍。
“秋收事宜怎么樣了?”姜承梟敲著案幾,現在已經十月,各地的糧食應該都收了吧。
說起秋收,溫雁飛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并州與北地諸郡皆是豐收,河北稍微差些,不過勉強能供應他們自足。”
“那就好。”
姜承梟松了口氣,只要河北能逐步恢復,以后就會越來越好,不至于他每次出征都因為糧食的問題不得不撤軍。
“王上,六位尚書的意思是讓您暫休兵戈。”溫雁飛說道。
這也是他隨行而來的主要目的,勸說王上暫時班師回朝。如果王上要攜勝勢向許國動兵,朝中的壓力就會變大,勢必會傷及目前正在恢復國力的北晉,這不是他們想看見的。
其實姜承梟拿下了關中之后,便沒有打算在向許國動兵,不過東部戰場的捷報讓他有些蠢蠢欲動,或許能夠在宇文述身上敲詐點什么回來。
“孤已知曉,不日便會班師回朝。”
目前還是要以穩為主,吃下關中足夠他消化一陣子。
商議了一番朝中之事,溫雁飛便被姜承梟臨時抓了壯丁,讓他隨著自己進宮去處理戰后的文檔整理,杜如明一人壓力還是有點大的,有溫雁飛相助,想必會快些。
進入皇宮之時,他碰巧遇見了在宮門前躊躇不前的長孫無極。
長孫無極雖然被他嚴加看管,但是并沒有完全限制人身自由,只要在規定的范圍之內,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或者說,只要他自己不作死,乖乖的跟著姜承梟去太原,姜承梟便不會怎么為難他。
“輔機,你怎么在這兒?”
姜承梟在長孫無極面前勒馬停下,看著他問道。
長孫無極抿了抿嘴,拱手道:“聽聞反...反賊家眷皆已沒入教坊司,我是來尋家眷的。”
追隨李安民的長孫無極,自然是將家眷安置在隴西,隨著李藥師率軍而來,這些家眷也都被送入了皇宮等候處理。
可惜長孫無極并未投誠姜承梟,他沒有得到昭王的文書,無法前往宮中領回家眷,所以才會在宮門前躊躇。
“婦翁也在?”
“是,家母應該也在。”長孫無極擔憂道:“她老人家身體不好,我有些擔心。”
姜承梟頷首,轉而對著溫雁飛道:“你先去給如明幫忙,孤隨后就到。”
“是。”溫雁飛拱手,旋即在親衛的引路下離去。
姜承梟對著南霽云道:“給他一匹馬,我們先去教坊司,讓負責的侍官立即將王后家眷帶出來,若有絲毫不敬,嚴懲不貸!”
“是!”
姜承梟說完之后,便騎馬進入宮中。
長孫無極看著他的背影,面色略微復雜,旋即攀上馬匹,緊跟而去。
姜承梟的事情比較多,因此忘記了他丈母娘其實也在隴西那邊,好在遇見了長孫無極,不然回了太原,丈母娘若有好歹,怕是自家夫人又要一個人偷偷抹淚。
反賊家眷是不可能受到優待的,若是那些暴匪,他們擒獲了敵人妻女家眷,一番羞辱虐殺是少不掉的。
不過北晉軍軍紀嚴明,李藥師治軍更是嚴厲無比,所以這類凌辱敵人家眷的事情倒是少見。
更何況,將士們其實都清楚,這些女人大概率會被充入王上后宮為奴為婢,少部分會被送進教坊司,他們遲早還是有機會玩一玩的,沒必要為了下半身葬送自己的前途。
當然了,秋毫無犯是不可能的,比如押送的路上,士卒們是不可能優待這些俘虜的,頭疼腦熱生病什么的,自己想辦法,能扛過去算你命大,扛不過去就拋尸荒野。
教坊司位于皇城以南,幾十座小型房屋連成一片,反賊的家眷加在一起有上千人擠在一起。
經過第一次篩選,所有成年男丁都被拖出去斬首,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孺。負責教坊司的侍官其實也是由軍官客串,畢竟這里不是太原,朝廷的人手還沒抵達,只能暫時從軍中分出人手去處理。
處理這些家眷,算是個肥差,畢竟能被送到這里來的反賊家眷都是達官顯貴家的內眷,姿色不說,私房錢更是不少,能敲詐一筆也算發了橫財。
不過侍官也不傻,他并沒有對那些姿色不俗的女人動手。不是他沒有那個心思,而是因為這些女人將來都是要送進宮的,萬一哪個被王上看重,收入宮中寵幸,日后找他麻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等回了太原,禮部的人徹底厘清這些家眷,最后充入教坊司的,那就可以花錢隨便享用了。
屋舍中,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族婦女們正在浣洗著衣物。這些女子從小錦衣玉食,何時做過這種事情,因此業務一點也不熟練,宮中的老嬤嬤時不時便兇神惡煞的怒罵幾句,偶爾也會動手教訓。
侍官坐在軟墊上,大腿架著二腿放在案幾上,悠閑自得的曬著太陽。
“大哥,這些官宦人家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啊,一個個細皮嫩肉的,小臉蛋能掐出水......咕嚕。”說著,呆在侍官身邊的士卒咽了咽口水,垂涎欲滴的盯著那些女人。
“你小子,看看可以,別動手啊。我可警告你,這些女人將來是要送進宮的,你小子要是在這里毛手毛腳的,將來出了事情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不至于吧大哥,這么多女人,王上能行嗎?”他擠眉弄眼的。
侍官一巴掌甩在士卒臉上,打得他原地轉了一個圈。
“混賬東西,安敢私下腹誹王上,我看你是不想要舌頭了!”
“是是是,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侍官哼了一聲,“管好你這張破嘴,這些女人來歷不凡,不管是日后送進宮,還是其背后有關系的顯貴,都不是你我現在能碰的。”
“是,我記住了。”士卒捂著臉,連忙點頭。
便在這時,士卒愕然的發現侍官忽然站了起來,身姿挺的筆直,他轉頭一瞧,只見不遠處一大陣人正在向著他們而來。
他認不清姜承梟,但是他認得護衛姜承梟的南霽云,他立即明白來人是王上!
“參見王上!”院子中的守衛頓時行禮,那些官宦女子則低頭伏地。
“免了。”
“謝王上。”
待眾人起身后,南霽云便向侍官下了命令,將長孫氏一家送出來。
不消片刻,姜承梟便見到了婦翁長孫夫人。
當年關中事變之前,長孫無極便悄悄將母親接到了隴西。
此刻,長孫夫人顯得有些憔悴,不復往昔貴婦人摸樣,從隴西來長安的路上,她勞累不堪,勉強堅持了下來。
在她的身后,低頭立著一大圈的女眷和小孩。
“母親!”長孫無極走出來,一把扶著長孫夫人,后者見到兒子也是露出笑容,一番親情呈現自是不提。
待長孫夫人穩定情緒之后,姜承梟方才施禮道:“見過婦翁。”
“罪婦拜見殿下!”
縱然她知道姜承梟是她女婿,可是兒子是反賊,她不敢在姜承梟面前托大。
“婦翁不可!”姜承梟連忙拉住她,好聲安慰道:“婦翁乃是王后之母,身份尊貴,豈是什么罪婦,萬萬不可。”
見此,長孫夫人哽咽了一番,低頭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