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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桑樓得手

  小雪落了一片白茫茫,入夜的太原開始下起了小雪花,家家戶戶的孩子站在院子中迎接雪花,期盼著明早能看見地上堆滿雪。

  街市上,裴寧諳瞇著眼看了一會兒昏沉的天空,攤開手掌,雪花落在掌心變成了水。

  掌心的溫度和他此時此刻內心的溫度是一樣的。

  前不久中正選士,王氏、柳氏、薛氏等等都有大量相熟的世家子弟入朝為官,或是在一寺擔任少丞,或是下放郡縣擔任主簿長史。大家都有了去處,都有了奮斗的目標。

  唯獨他,現在還留在府中治學。

  祖父不看好他,更看好裴寧清和裴元儼。若不是他還留在太原裴府,他曾經一度以為自己要被祖父放棄了。

  街上行人來去匆匆,他像個游魂野鬼混跡在模糊的人群中。只一眼便能看見他不合群的孤寂,他忘不掉那些曾經的好友在中正選士之后看待他的目光。

  譏諷?

  或許并不是譏諷,只是單純的訝異。

  訝異他這個聞喜裴氏的嫡長孫居然沒有入朝為官,遠遠的落在同族的兩個兄弟身后。

  裴元儼就不說了,他追隨昭王南征北戰,素有戰功,位居將軍之職,得縣公之爵,儼然已經成為了裴氏年輕子弟的領頭羊。甚至,不少叔伯都沒有裴元儼那般受到王上看重。

  曾經,祖父猜測將來天下平定,裴元儼會被昭王封為國公。

  若單純只是裴元儼壓他一頭,他也認了。畢竟,現在天下亂世,元儼身負武藝,建功立業輕而易舉。

  可是裴寧清現在也是樓煩郡的郡丞了,那可是郡丞啊!

  他絲毫不懷疑,等裴寧清熬夠了資歷,變得更加成熟,昭王會將他調回朝中,要么是一寺少卿,要么是一部侍郎,將來未嘗沒有機會達到祖父的高度。

  可他呢?

  還是一介白身!

  將來就算入朝為官,只怕到時候也要永遠被裴寧清壓一頭。

  “生亦何歡?”

  裴寧諳自嘲的笑了笑,輕車熟路的朝著桑氏酒肆而去。這些日子,每當他煩悶的時候都會去桑氏酒肆喝酒消愁。

  曾經他恪守規矩,絕不在外飲酒過度,但是久而久之,他已經突破了自己內心的底線。

  裴矩這些日子因為工部尚書李春的事情陷入深深的焦慮之中,沒有時間管裴寧諳,所以一直沒有發現裴寧諳在外面胡亂喝酒。

  “孫少爺來了。”桑樓笑著走了過來迎接。

  這段時間,他與裴寧諳已經混的很熟了。

  “唔。”

  裴寧諳哼了一聲,抬腳去了樓上雅間。桑樓微微一笑也不在意,招呼小廝拿著好酒送了上去。

  待裴寧諳酒酣,桑樓端著一盤糕點走進雅間,同裴寧諳一邊賞雪,一邊說著閑話。

  大部分時間都是桑樓說著行商各地的趣聞,偶爾裴寧諳遇到不明白的也會出口尋問兩句。

  “前些時候,吾去了一趟樓煩郡,同草原商人交易一批毛皮生意。不想被那兒郡丞給端掉了,那幾個草原商人也被關了起來。說什么是犯了法,私賣戰馬。”

  桑樓搖了搖頭,“我當時也沒瞧見什么戰馬呀,他們都是用的老馬代步而已。后來我一打聽才明白,原來那群草原人狡詐,竟故意餓著那些戰馬,讓人看起來病怏怏的,像個老馬。”

  聽到樓煩郡,裴寧諳心神一動,問道:“樓煩郡怎么樣?”

  “什么?”桑樓不解他的話。

  “我是問,樓煩郡民生如何?”

  桑樓回答道:“勉強可以吧,老百姓還不至于餓死。”

  裴寧諳微微沉默,又默默灌了一口酒。

  夜漸深,酒意郁濃。

  當他起身的時候,竟然一個沒站穩跌倒在地。他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手腳無力,意識漸漸渙散,最終陷入一片黑暗中。

  見狀,桑樓淡淡一笑,端起案幾上酒盞輕抿一口。

  不多時,一道人影拉開移門走了進來。

  “醉了?”

  “嗯。”桑樓緩緩站起身,看著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裴寧諳,“這么些日子,藥效也該發作了。”

  “你不會用的毒藥吧?”那人蹙眉,他們可沒打算用毒藥控制裴寧諳。

  桑樓解釋道:“若是用毒藥,怕是會激起他反抗,我不過是用了些迷藥罷了。”

  “那我們該如何控制他?”

  “世家子弟,自有傲骨在身,強摁牛頭喝水要不得。”

  “說人話。”那人白了一眼桑樓。

  “咳咳,世家子弟最注重名聲,名聲壞了,他們便沒有了存身之地。”桑樓說道。

  那人頷首,“我明白了,那便這么決定吧。”

  桑樓卻擔憂道:“裴寧諳目前都沒有在朝中出仕,控制他真的有用嗎?”

  那人笑了笑,走過去將裴寧諳扛在肩膀上。

  “你別忘了,裴矩現在可是北晉六相之一。”

  “原來如此,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桑樓呵呵一笑。

  鴻臚寺。

  姜承梟帶著杜如明和虞慶則接見了蕭梁使者岑楨苯,蕭梁公主已經送去了王府,目前并不在鴻臚寺。

  堂內,姜承梟和岑楨苯面向跪坐,中間放著一張案幾,上面是一張中原堪輿圖,兩旁放著火盆。

  “目前宇文述在南陽郡增兵三萬,南陳在九江郡增兵四萬威脅江夏郡。我們得到確切消息,宇文述已經和陳仇晉聯手了。”岑楨苯凝重道。

  姜承梟掃了一遍堪輿圖,緩緩道:“不用擔心,縱然宇文述已經和陳仇晉聯手,但是他們這一年都在征戰,目前并不會挑起戰事。南陳在江都郡那邊的戰事還沒有完全結束,陳仇晉不會在這個時候攻打你們。”

  “陳仇晉現在增兵九江郡,不過是為了響應宇文述罷了。”

  “可是我們不得不防。”岑楨苯道。

  姜承梟淡然道:“放心吧,宇文述只要敢動兵,北晉的鐵騎一定會在冬天踏過結冰的黃河,剿滅洛陽。”

  這就是他的底氣所在,如果說之前姜承梟還擔心渡河的時候會遭到宇文述截殺,但是到了冬天可就不一樣了,他的鐵騎將會在結冰的黃河上如履平地,到時候直接殺入河南郡,斬了宇文述。

  所以宇文述絕不會這么去賭,他是知道河內郡有裴元儼的五萬兵馬的。

  聽姜承梟這么一說,岑楨苯稍微放心了一些,旋即又說道:“那南陳那邊?”

  話音落下,姜承梟輕笑一聲。

  “昭王為何發笑?”岑楨苯奇怪的問道。

  這是商量正事呢,能不能嚴肅點!

  岑楨苯無奈的發現,這位昭王大部分時候很嚴肅,但是經常精神出走。

  姜承梟不緊不慢道:“北晉與蕭梁結盟,難不成讓北晉獨自對付宇文述和南陳?”

  岑楨苯一噎,言道:“自然不是這樣,只是南陳狼子野心,恐怕對青州有所企圖,外臣是想提醒昭王要小心南陳會偷襲青州。”

  “原來如此,是孤誤會岑先生了。”姜承梟接著道:“既然岑先生這般為我朝考慮,那孤也提醒先生。”

  “昭王請說。”

  “小心李源從大散關南下進攻漢中。”

  岑楨苯先是一楞,旋即不相信道:“這不大可能吧,目前關中雙雄并立,李源應該不會分兵南下漢中吧。”

  姜承梟道:“孤只是說這是一種可能,除此之外,你們還要小心魏國通過武關進入南陽郡。”

  “這......”岑楨苯忽然意識到事情有些不簡單。

  現在北晉和蕭梁聯盟,宇文述和南陳聯盟,難保關中的李源和魏國沒有其他想法。

  因為一旦戰爭開啟,中原必將成為主戰場,這是一場波及數郡的戰爭。

  李源和魏國趁火打劫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通之后,岑楨苯拱了拱手,“多謝昭王提醒。”

  “先生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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