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府。
庭院幽深,草木成趣,花蕾沁香淡淡彌漫在空氣中。
木廊之下,兩名身著士子服的幼童跪坐在蒲團上,手中捧著書冊,跟著先生搖頭晃腦的識字背書。
兩名幼童生的粉雕玉琢,眉清目秀,雖未褪去稚嫩,然卻可見骨相之美。
“還真像回事兒。”
尉遲熾繁悄悄走到樹下,看著無難和常樂倆人如此摸樣,不由得捂嘴輕笑。
她們爹爹出征在外,這兩個小祖宗在家里面頓時老實許多,現如今到了開蒙的日子,以后便得乖乖學習。
雖說女兒家的識字便行,但是無難和常樂身份不同,自是要多多益善。
一旁的長孫清漪瞧著女兒小臉上苦兮兮的表情,不由得莞爾。
小丫頭,你不是喜歡亂跑么,看你以后還怎么走。
無難和常樂自是不知道自家母親就在外面觀察自己,倆人一見先生轉身誦讀經書,立馬從袖子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包裹,打開之后,里面是兩塊酥油糕餅。
一人一塊,迅速的塞進嘴里,而后拿起書冊擋住嚼動的小嘴,時不時的為自己偷吃感到十分愉悅,眼眸都笑的彎了起來。
她們這一幕,自然是落在了長孫清漪二人眼中。
“這兩個孩子。”尉遲熾繁無奈的搖了搖頭,她就知道要讓她們兩個認真讀書怕是很困難,沒想到這第一天就這般放肆。
長孫清漪蹙眉道:“府中何人如此大膽,竟敢私下里給她們兩個吃食。”
“大姐,還能是誰,你想不到嗎?”
尉遲熾繁這么一提醒,長孫清漪立刻就想到了是誰干的,頓時面露憂色。
她拿那位可真是一點辦法沒有。
王府請來的開蒙先生名叫柳憞元,約莫五十歲左右,鶴發童顏,此人出身解縣柳氏,乃是當世名儒。
先帝時曾官拜太常寺少卿,后來因不滿先帝數次不顧百姓死活征討高句麗,上書力諫,因此得罪了先帝,奪官駁斥回原籍。
昭王上位之后,下詔書提拔柳憞元為太常寺卿,將其請回朝中任職。
本來柳憞元是不想出士的,他被先帝傷透了心,回了解縣之后一心治學,兩耳不聞窗外事。
但是無奈,家主告訴他,聞喜裴氏支持昭王,家主希望他能代表柳氏入朝為官,算是表達柳氏支持昭王的態度。
入了太常寺之后,他根本就沒什么事情做。太常寺掌管宗廟禮儀,平時就是負責給昭王準備祭祀什么的活兒。
可是昭王上位之后,下了一道詔令:天下未安,社稷未定,百姓尚無血食,何況王邪?
簡單來說,昭王覺得天下亂糟糟的,百姓流離失所,先人無所祭祀,他身為王上,萬民之主,理應反思,所以一切不必要的祭祀能省就省,免得因為祭祀而勞民傷財。
好吧,看見這樣一份詔令,柳憞元既高興又失落。
高興的是昭王體恤百姓,能夠以身作則一切從簡。失落則是,他沒活兒干了,每天就是進了太常寺,然后等點卯放衙。
后來有一天,王后親自去了一趟柳府拜會他,希望他能夠出任王上嫡長公主開蒙先生。
王后親自上門,他不敢不給面子,于是便過來了。
對于兩位公主偷吃的小動作,他清楚的很。在族中的時候他也是族學先生,各種各樣的小動作見的實在是太多。
柳憞元轉身,目光落在兩位公主身上。
“長公主殿下。”
無難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的看著柳憞元,書冊還擋著小嘴。
柳憞元也不以為意,仿佛不知道她在吃東西一樣。
“剛剛老夫經文讀到哪兒了?”
晉室的開蒙書籍和兩漢差不多,先學史游的,再學司馬相如的,最后學李長作。
這三篇不過是打底子,識字的罷了,后來的什么、、、之類都是第二階段的學習任務。
史游的,用不同的字組成三言、四言、七言的韻文。其中涉及了姓名、生物、醫藥、等等知識。
好吧,這位帝國的長公主此刻一臉呆萌。
她怎么知道先生讀到哪兒了,她壓根就沒聽過。
柳憞元也不著急,等了無難十幾息的功夫。
“看來長公主殿下不夠刻苦,吾得王后看重,不敢一日慢待長公主殿下學業,今日殿下犯錯,老夫承王后懿旨,有權責罰!”
言罷,他神奇的從寬大的袖子里面抽出藤條,走到無難面前。
“手伸將出來!”
語氣嚴厲,眸光堅定。
無難被嚇住了,下意識看了看妹妹常樂,結果常樂縮著腦袋一言不發。
她咽下食物,慢慢站了起來。
“手伸將出來!”柳憞元又喝了一聲。
無難繃不住了,她害怕了,不過她不敢哭出來,只是緊緊咬著嘴唇,然后伸出白嫩的小手。
藤條從無難小手上經過,白嫩的小手立即出現一條紅痕。
疼的她頓時握緊小手。
“攤開!”柳憞元喝道。
眼淚不爭氣的在眼眶亂撞,她既害怕,又不得不伸手。
柳憞元連抽了三次,而后才放過她。
無難憋著氣,重新跪坐,低著頭揉眼睛。
下一刻,柳憞元目光轉向常樂。
常樂:“......”
“嗚嗚嗚嗚嗚......我不學了......”
柳憞元:“......”
我還沒動手呢,你哭個啥。
暗中偷偷觀察的長孫清漪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不過終究是沒動半分腳步。
無難性子太野了,若是不好好糾正,將來定會闖禍。
尉遲熾繁在一旁倒是樂不可支,但是又怕被發現,因此憋的辛苦。
“大姐,這個先生好厲害啊。整個王府誰不知道夫郎最寵溺這兩個寶貝,他這也敢動手。”
“柳大人乃是治學嚴謹的大家,既然答應了做公主蒙師,他想必不會偷工減料的。”
事實上,她就是看中了柳憞元治學鐵面的長處。
便在此時,佩玉悄悄的走了過來。
“王后,側妃,王上快要回來了,南大哥派遣親衛先一步回來讓王后準備迎接。”
“走!”
長孫清漪立即離去,絲毫不拖泥帶水。
另一邊,姜承梟騎著馬,身后跟著數百親衛,數十輛馬車,正在向著王府而去。
抵達太原之后,他先是安排了眾將,而后讓兵部和溫雁飛接洽,商議論功行賞的事情,又讓禮部那邊準備犒賞三軍,之后又是大略的聽了一遍杜如明和虞慶則匯報的朝廷政務。
“霽云,你覺不覺得如明今日有些奇怪?”
回想不久前在天閣聽杜如明匯報政務的時候,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總是畏畏縮縮的,好像做了什么心虛的事情。
問他,他又不說。
南霽云想了想,點頭道:“貌似是有些不對勁。”
姜承梟道:“這樣,你尋個時間打聽一下,若是他有什么難處,盡量幫助他。”
“是。”
不多時,姜承梟抵達王府。
長孫清漪早早的便率人在外等候,見到朝思暮想的身影,她幾番想要走過去好好和夫君說話,但是她還是忍住了。
姜承梟下了馬,走了過去。
長孫清漪領著后宮的側妃、夫人、才人紛紛屈膝行禮。
“參見王上。”
伸手扶起夫人,姜承梟抬了抬手,“都免了。”
“謝王上。”
“夫君可算回來了。”長孫清漪笑道。
盡管心中千言萬語,但是她沒有說出來。
姜承梟點了點頭,“此番河北大捷,朝廷估摸著要花不少時間去穩定河北,我應該有一段時間要留在太原處理政務。”
長孫清漪哪能不明白夫君的潛意思呢,當即心中便是一喜。
“夫君,快些進去吧。”
姜承梟頷首,剛欲準備起步,忽然覺得有哪里不對勁,頓時停下了腳步。
“無難和常樂呢?怎么不見她們?”
他的兩個貼心小棉襖居然沒出來迎接他,這不合理,不對勁,一定發生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