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就在崇禎十六年,林慶業遁入寺院,準備逃亡大明期間,大明軍情司就已經聯系上了他,為他提供保護,并請他不必離開朝鮮,暫時蟄伏,以待時機林慶業多年為將,在軍中舊部眾多,有極強的影響力。
沈器遠和林慶業,一明一暗,是為大明朝在朝鮮軍中布下的兩顆重要棋子。有他們在,一些親明的將官可以不動聲色的被提拔,反之,一些親清的將官則會不動聲色的被降級。
大明軍隊雖然還沒有登陸,還沒有恢復對朝鮮的宗主國的地位,但對朝鮮軍隊的控制,卻是已經有了一分。
老實說,以朝鮮軍隊的戰力,即便他們的兩萬人全部趕到金州,幫助建虜發起攻擊,朱慈烺也不覺得能影響到最后的戰局。
不過依然是一個麻煩。
“告訴沈器遠和林慶業,一切務必小心,以隱藏身份和保存實力為第一,如果不能拒絕,帶兵到遼南也無妨。說不得…可以將更大的收獲。”朱慈烺道。
一時間,朱慈烺腦中閃過計劃以朝鮮軍為內應,里應外合,擊潰建虜。
但只是一閃,隨即他就搖頭否定了。
這計劃太冒險,朝鮮軍太孱弱,一個不慎,說不定就是敗仗,金州旅順的大好局面就會喪失,倒不如穩扎穩打。
“是。”
李若鏈道。
接著,李若鏈又稟報了建虜境內的一些情報。
豪格的地位已經徹底墜落,不但被長期禁足,而且原本的肅親王,也被降為了肅郡王,不過豪格依然是正藍旗的旗主他的旗主身份是黃太吉賜予的,等于他的私產,除非是他謀反,否則誰也剝奪不了。
豪格一系的官員和將領都被嚴厲打擊,整個朝堂被多爾袞控制的牢牢。
多爾袞的挑戰,不在內部權力,而在軍事和經濟。
軍事上,建虜連吃敗仗,軍武不振,經濟方面,在大明連續數年的封鎖之下,建虜境內糧食棉布的價錢一年漲過一年,今年沈陽一石米的官價,已經達到了三兩銀子,但出三兩銀子是買不到一石糧食的,因為那是多爾袞制定的官價,屬于有價無市,糧米空空,要想真正從黑市買到糧食,一石最少得五兩,甚至是六兩銀子。
而五年之前,在建虜連連取勝、可以隨意劫掠大明、物資充沛的時候,沈陽的糧價才一兩銀子多一點。
現在足足漲了四倍多。
相反,在推行玉米馬鈴薯番薯的全面種植之后,大明的糧價卻是逐步降低的,秋收之后,京師的米價落到了八錢一石的從未有過的最低價,和糧食相關的各種物價,絲綢,布匹,竹器,茶,油,醋,柴,煤,也都比過往大幅下降,百姓的生活得到了極大的改善,一方面是朝廷新政,另一個原因是流賊剿滅,南北貨物暢通。
大明百姓,尤其是北方百姓終于是擺脫了水深火熱的境地。
今年以來,建虜境內已經餓死了不少的人,這還是遼東廣闊,大山物產豐富,漁獵都可以獲得食物的情況下,如果換成是大明的地界,估計早就餓殍遍野了。
即便如此,建虜也已經是快要頂不住了,底層困苦不堪,民心浮動,經濟崩潰,隨時都可能會發生。
就軍情司的情報,建虜八旗老爺們的生活,也已經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不過 仰賴私庫,他們還是有一定存糧的,這不是多爾袞,而是當年黃太吉的功勞,為了應對大明可能的封鎖,黃太吉居安思危,繼位以來,一直都在修建糧倉,儲藏糧食,即便松錦之戰后,他已經取得了對大明的戰略優勢,這項工作也沒有停止。
“軍情司推斷,建虜八旗糧庫,以及各個旗主的私糧,大約還可以堅持一年,如果今年收成不好,明年建虜八旗自己也會有糧食危機。”
李若鏈報。
現在建虜實行的是兩元制,不論官職,地位,糧食柴米,建虜八旗和漢軍旗都是兩個待遇。
雖然漢人包衣已經出現餓死凍死的情況,但建虜老爺們暫時還能顧一個溫飽。
可明年就難說了,在多爾袞發動遼南戰役,將府庫全部掏空,青壯也全部都去打仗,農業有所荒廢的情況下,明年還能不能吃飽糧,就誰也不知道了…
這些情報,包括建虜幾乎傾巢出動、多爾袞下了血本、滿八旗漢八旗最少六萬兵馬,當然都是高文采傳來的。
“陛下,高文采跟隨漢軍正藍旗佟圖賴,長駐錦州,因為阿濟格喜好摔跤,高文采又是一個摔跤高手,深得阿濟格的賞識,上個月,阿濟格向佟圖賴討了高文采,現在高文采已經不再是佟圖賴的親衛,而是阿濟格府中的摔跤老師,專門教授阿濟格三個兒子摔跤之術…”
李若鏈報。
朱慈烺欣慰點頭,高文采,真是不容易啊,憑借一己之力,撐起了大明在遼東的情報網,現在更是進到了阿濟格府中,如此一來,獲取建虜情報的機會肯定比佟圖賴身邊強的多。最起碼,建虜錦州的軍情,將完全在大明的掌控之中。
當然了,危險也是增大了。
朝鮮。
鴨綠江畔。
天上雪花飄灑,地面上,朝鮮軍隊正在行軍渡過鴨綠江。
“混蛋!”
江岸邊,圖爾格氣的咬牙切齒,正在揮鞭責打一名朝鮮軍官。
原來,李倧聚集了兩萬兵馬交給了他。不想剛離開漢陽不久,朝鮮兵就開始逃亡,剛開始只是小量,十幾二十人的逃,等到了鴨綠江,即將要過江的前夜,朝鮮兵開始大規模的逃亡,簡單一清點,發現逃亡的士兵已經超過了一半,現在仍然留在軍中,哆哆嗦嗦過江的朝鮮兵,竟然連一萬人也不到了。
圖爾格氣死了,舉起馬鞭,奮力鞭打朝鮮的帶兵大將沈器長。
沈器長是沈器遠的弟弟,這一次為朝鮮的奉命將軍。
沈器長跪在地上,哭訴困難。
圖爾格雖然知道朝鮮兵不堪用,但沒有想到會弱到這種地步,此時一腔怒火,根本壓抑不住,若不是旁邊人的勸誡。他真說不得會將沈器長抽死了。
“去告訴朝鮮王,再給我派一萬兵來,不然就等著我大清的降罪吧!”
圖爾格吼。
一人急急去。
圖爾格又瞪向沈器長:“去,繼續帶你的兵,如果再有人逃亡,我要你的腦袋!”
沈器長拜了起來,站起來,一臉是血的走了。
在圖爾格面前,他強忍著屈辱和憤怒,等到轉身離開之后,他眼睛里的仇恨 就再也忍不住的流了出來…
復州。
大戰在即。
在沈陽議定了戰事整體計劃之后,濟爾哈朗返回了復州,洪承疇隨行贊畫。
整個后半年,大清朝廷勒緊褲腰帶,不斷的向復州運送物資,濟爾哈朗和洪承疇日日商議,除了加強海防之外,也恢復了復州到蓋州沿途眾多的驛站和軍堡,從榆林鋪、堝頭鋪、堝兒鋪、熊岳驛、新安鋪、五十寨驲、一直到永寧監、孟家川鋪、墨塔鋪、八家鋪等地,處處派兵,并整修道路,為大軍到來和糧草運輸提供便捷。
其間,濟爾哈朗不停的派遣探騎,往金州而去,試圖探查金州的城防情況。
而金州明軍也不停的向復州派出探騎。
雙方每天都有遭遇,戰斗不斷,雖然規模都不大,不過是十幾二十人,但每天最少一兩次,多了甚至打五六次,令濟爾哈朗驚訝的是,這些明軍探騎不同以往的孱弱,面對大清探騎,一個個竟不落下風,
后來漸漸知道,這些明軍探騎大部分都是原薊州的夜不收,是明軍近年來極力鍛煉的騎兵精銳。統領他們的乃是原薊州游擊佟定方。
雖然建虜探騎沒有一次能抵達金州,真真實實的見到金州城防,但經過一年時間,濟爾哈朗還是大約了解了一些,知道在這一年里,明軍大興土木,不但修繕了金州城墻,而且在金州城外挖掘壕溝,構建胸墻,金州城連同北嶺,現在已經實實在在的變成了一座要塞,大清要想拿下,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洪承疇還曾經親到復州和金州分界的平洋河,遠遠眺望金州山嶺,若有所思。
進入十月份之后,各處兵馬陸續往復州開拔而來,十月末,當第一場雪花飄灑之時,聚集在復州周圍的建虜兵馬,已經超過四萬人了。
今日,濟爾哈朗得到通報最后一批收復金州旅順的大軍,也就是滿八旗的主力,在鑲紅旗旗主多羅郡王羅洛渾、固山貝子愛新覺羅屯齊、大學士剛林,鑲黃旗都統譚泰、正藍旗都統河洛會的帶領下,距離復州不到二十里了。
而在他的強力要求下,孔有德的重炮以及漢軍八旗的重型火器都被調撥,此時距離復州也不過五十里了。
此次,為了收復金州旅順,大清動用了六萬兵馬,除了他鑲藍旗傾巢出動,將盛京、撫順的兵馬全部抽空之外,兩黃旗兩白旗也出了不少的精銳,漢軍旗更是抽調了六旗的精銳,蒙古旗出騎兵,等于多爾袞將全國一半的兵力,都交給濟爾哈朗了。
但圖爾格督帥的兩萬朝鮮兵,卻是出了意外。
據報,朝鮮兵逃亡嚴重,朝鮮帶兵將領無法制止,圖爾格雖然下了嚴令,逃亡即斬首,每日扎營的時候,又嚴密提防,親自巡查,但朝鮮兵還是一日少過一日,圖爾格氣的哇哇叫,但卻也沒有辦法,現在,他們行軍緩慢,還沒有到莊河,想要按期抵達,已經是不可能了。
時間緊迫,容不得再等,即便朝鮮兵不到,收復金州旅順之戰也要按計劃執行。
而隨羅洛渾等人到來的,還有皇太后身邊的親信大太監,手持福臨小皇帝的圣旨。
因此,濟爾哈朗親自迎接。
很快,鑲黃旗,鑲紅旗,正藍旗的大纛出線。大清八旗兵強馬壯,浩浩蕩蕩而來。
濟爾哈朗下馬迎接。
大太監宣旨,用抑揚頓挫的聲音大聲宣讀圣旨,任命濟爾哈朗為征討大將軍,收復遼南。
這一次為了催濟爾哈朗用命,多爾袞少有的,對濟爾哈朗賦予了完全的軍政大權,連新練、被多爾袞寄予厚望的鳥銃兵也全部拉到了復州,供濟爾哈朗調遣。
多爾袞對濟爾哈朗的支援不可謂不大。
但濟爾哈朗心知肚明,多爾袞這一次這么大方,可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多爾袞自己。
遼南成敗,不止關乎濟爾哈朗,也關乎多爾袞,更關乎大清的命運,因此,不論彼此有多少的嫌隙,這一次他們兩人都必須團結起來。
濟爾哈朗跪拜:“臣領旨謝恩。”
得了圣旨,濟爾哈朗意氣風發,
晚間,濟爾哈朗召開軍議。
帳中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一片。
除了濟爾哈朗這一位王爺和羅洛渾這一位多羅郡王之外,還有愛新覺羅尚善、愛新覺羅屯齊這兩位年輕宗室的后起之秀,大學士剛林,蒙古旗噶哈、兵部侍郎兼參政洪承疇、鑲藍旗都統艾希禮,鑲黃旗都統譚泰,正藍旗都統河洛會。
此外,漢軍正黃旗都統巴顏,鑲藍旗都統李國瀚,正紅旗都統吳守進、鑲紅旗金礪,正白旗都統石廷柱,鑲白旗都統馬光遠也都被征調了。
幾個漢軍八旗的都統中,以馬光遠的資格最早,投降建虜也最早,原本他是漢軍正白旗人,領過重炮兵,但在前任漢軍鑲白旗都統祖澤潤兩度被大明俘獲,最后在通州投降之后,黃太吉在軍中臨時欽點馬光遠為漢軍鑲白旗都統,其后黃太吉雖然死了,但他臨死前的安排,被多爾袞保留。
此時,馬光遠坐在帳中,已經顯出胡須斑白,座中諸將,屬他最老。
漢軍八旗,這一次一共來了六旗,除了漢軍正藍旗佟圖賴跟隨阿濟格守錦州,鑲黃旗劉之源留在沈陽警戒之外,其他六旗都到了。
而除了六旗,還有一個比較特殊的人物,那就是被建虜封為“懷順王”的耿仲明。
耿仲明,字云臺,時人又呼為“耿二”,清初三藩之一,生于遼東蓋州衛,崇禎初為登州參將,孔有德叛亂時,為孔有德內應,攻陷登州,后隨孔有德一起渡海投降建虜,被封為懷順王。
歷史上,耿仲明隨清兵入關后,鎮壓各地義軍,順治六年改封靖南王,與吳三桂、尚可喜合稱清初三藩,不久因為私藏逃人,畏罪自縊。
因自縊,所以被寬大處置,保留了爵位。
其子耿繼茂繼承。
其孫就是隨吳三桂一起反清的耿精忠。
康熙十二年,清廷下詔撤“三藩”,十三年,耿精忠自稱兵馬大將軍,蓄發恢復衣冠,從福建起兵,與吳三桂合兵入江西,被清軍鎮壓,遂降,康熙二十一年,三藩之亂徹底平息后,被清廷凌遲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