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來的好快,竟然只比我們晚到兩天…”
除了驚駭于明軍的強大氣勢,各個蒙古親貴的心中更是驚疑,隆武主力怎么會來的這么快,難道是提前知道我們要攻打張家口塞外三部嗎?
如果提前知道,那明軍的準備必然完善…
眾人微微變色的表情多爾袞都在看在眼里,于是他皺一下眉頭,目光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大學士剛林。
剛林,全名瓜爾佳·剛林,字公茂,滿洲正黃旗人,就原本來說,剛林也是黃太吉的親信,不過在黃太吉嗚呼之后,他審時度勢,迅速倒向了多爾袞,去年安撫蒙古各部,都是剛林銜了福臨的“圣命”和一些糧食布匹,到草原各部宣諭的,因為去年的任務完成的很是不錯,總體上是穩住了草原蒙古各部,多爾袞對剛林的表現很滿意,這一次聯合草原各部,討伐張家口塞外三部,熟悉蒙古各旗旗主的剛林自然是要跟隨,以作為聯絡使用。
除了剛林,兩黃旗的兩位重臣也跟隨出征,一個索尼,一個鰲拜。黃太吉親信的兩黃旗的八大臣之中,索尼和鰲拜,一個是謀一個是膽,將他們兩人帶在軍中,就不用擔心留在沈陽的兩黃旗會搞鬼,當然了,在福臨繼位,成為大清的“皇帝”,兩黃旗的利益都得到保證之后,兩黃旗上下根本沒有作亂的心思,對于故主豪格,他們早就拋棄了,即便留索尼和鰲拜在沈陽,相信也掀不起什么風波,但為防意外,多爾袞還是小心謹慎的帶上了他們兩,而隨他們兩人出征的,有兩黃旗的一千名精銳。
索尼此時就在多爾袞身邊,至于鰲拜,則被多爾袞派在后方押運糧草,此時尚沒有趕到烏克尓河。
被多爾袞用眼光一掃,剛林立刻就明白了多爾袞的意思,于是拱手道:“王爺,奴才有話講。”
多爾袞點頭。
剛林提高聲音:“隆武幾次取勝,看起來氣勢很盛,但其實他所以能勝,不過是因為戰事乃是在明國境內發生,其依靠城墻和火炮,給我大清造成了一定的傷害,但這里不是明國境內,沒有城墻可以讓他依托,這里是草原,是蒙古勇士馳騁的戰場!明人的步兵在這個戰場上,毫無用武之地,兩條腿是永遠跑不過四條腿的,他今日兵馬帶來的越多,拖帶的壓力也就越大,我軍的勝算也就越高!”
聽剛林一說,蒙古親貴都是一振。
多爾袞微點頭,目光再看向索尼。
索尼何等聰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也拱手:“茂公說的不錯,奴才也以為,隆武御駕出征,聲勢浩大,妄想重演其在關內的戰術,但卻不知道此地非彼地,在我大清擅長的戰場上,他討不到便宜,此戰我軍必勝!”
“不錯不錯。”
其他人都是附和,各個蒙古親貴剛剛被隆武帝出場的盛大氣勢所懾服的畏懼心理,一下就緩解了很多。
而此時,短暫的彷徨之后,洪承疇迅速收斂心神,舉著千里鏡看向黃塵的后方。
一會,當黃塵漸漸落下,數萬明軍的歡呼之聲也漸漸平息之時,他放下千里鏡,壓著聲音,老臉凝重的對多爾袞說道:“王爺,明軍陣中車馬眾多,看起來不但攜帶了大量的軍需糧草,有長期對抗的準備,而且有炮車藏匿其中,常理推斷,應該就是明國京師的神機營,算上此前明軍陣中的火炮,就火器來說…我軍怕是處于不利啊。”
洪承疇所說,多爾袞當然也已經看見并且意識到了,點頭:“先生觀察細致。不過就野戰來說,火炮之威并非不可抑制。”
過去,崇禎五年之前,建虜在火器方面一直處于絕對的劣勢,但并不妨礙他們在野戰中摧枯拉朽的擊敗明軍,因此,在多爾袞的內心里,對野戰火炮的重要性,其實并不是太在意。
洪承疇搖頭:“過去確可以抑制,那是因為明軍步兵無力,不能配合,也不能有效的保護明軍火炮和火炮手,但精武營可不是過往的明軍,神機營的火炮更是犀利。如果不能抑制他們,我軍必然被動。”
“先生以為該如何?”多爾袞問。
“第一,多用厚木板防備,第二,發揮我騎兵優勢,今夜就派大軍從上游渡河,實行游擊,以為側翼,同時,派精銳主力攻擊古北口,古北口位在密云長城,但是攻破古北口,我軍就可以長驅直入,進到明國京師,此為隆武必救。但是成功,我軍就勝券在握;第三,夜襲,明軍剛到,兵馬疲憊,正是夜襲的好時機,即便不能敲掉明軍的火炮,也能令他們難以休息,消耗他們的體力,等到土默特騎兵趕到,或可有意外之喜。”洪承疇道。
多爾袞微微點頭,盤算了一下,問道:“先生以為,誰可領兵攻擊古北口?”
古北口距離烏克尓河將近三百里,一直都是明軍重兵防守的關隘,想要攻破古北口,并不容易,歷史上,只有多爾袞親自領兵,率軍入塞的那一次,攻破了古北口,通過密云,進到了明國京畿,其他時候,古北口一次也沒有被攻陷過,因此,要想拿下古北口,除了精兵,還必須有猛將。
洪承疇拱手:“鑲黃旗護軍統領鰲拜,最為合適!”
同一時間,黃羅蓋傘之下,載著隆武帝朱慈烺的四輪馬車緩緩停下,司禮監秉筆太監田守信掀起厚簾子,披著大氅,戴著黑帽,腰懸寶劍的隆武帝朱慈烺彎腰走出車廂。
“參見陛下”
車前迎接的各級將官以及軍機處的三位軍機大臣、宣大總督張國維和諸位參謀,一起躬身行禮。
朱慈烺徐徐掃視,口鼻之中深深吸聞草原的獨特空氣,遠望廣袤的草原,以及烏克尓河對面的敵軍,心情竟微微有些激動。
身為皇帝,他已經不能像太子時候那么自由的參與各種前線事務了,但草原之戰太重要了,他不能不來從京師出發,沒有走張家口,而是直接從獨石口出關,行路六百五十里,來到烏克尓河,前后一共走了九天,在攜帶大量糧草,神機營的火炮也在其中的情況下,絕對算是這個時代的行軍奇跡了。
只所以能這么快,一來是早有準備,情報網早就撒了出去,各種物資也都已經囤積齊備,一聲命令,立刻就可以起行;第二,因為過去的數次勝利,大明繳獲、積蓄了大量的牲畜騾馬,可以再來載貨,第三,今年年初,朝廷修繕了京師周邊的道路,尤其是通往山海關和張家口的兩條官道,拓寬、夯實,雖然工程剛剛進行了一半,尚沒有完工,但官道車馬通行的速度和效率,已經大大提升,第四就是四輪馬車的大量裝備和運用,比起兩輪馬車,四輪馬車載貨更多,行進速度更有保證,當然了,四輪馬車更復雜,更容易出現故障,修繕是一個問題,但因為現在都還是新車,破損率還不是問題。
以上幾點,是大明主力大軍能迅速出現在烏克尓河的原因。
此時望著草原,想著軍機處謀定的兩份計劃,隆武帝朱慈烺戒慎恐懼,一點都不敢大意。
令眾臣平身之后,朱慈烺下了四輪大車,直入中軍大帳,走到巨大的沙盤前,聽取張國維的戰場匯報。
“建虜由多爾袞親自領軍,豪格隨行,此番他們更是糾集了科爾沁,察哈爾,喀喇沁,哈刺慎,巴林,喜峰口土默特等蒙古聯軍,兵馬總數在七萬人左右,現在河對岸列成三個大營,從前日到今日,已經和我軍激戰了兩次…”
朱慈烺靜靜聽著,腦子里盤算著戰場形勢。
張國維之后,無關人員退下,帳門關閉,軍機處參謀司主事,也是行走大臣的楊爾銘進行匯報楊爾銘帶著一班年輕參謀,跟隨前鋒三千營兩天前來到烏克尓河,這兩日時時觀察和研議,對敵情已經有了相當的了解。
而楊爾銘匯報的時候,站在外圍遠處、根本不能近到隆武陛下身邊的參議李定國默默聽著楊爾銘匯報的內容,很多出自他的建議,楊爾銘雖然是進士及第,但對流賊出身的李定國,卻沒有絲毫的偏見,倒不是因為什么國舅爺的傳聞,而是李定國的見地,實實在在的取得了他的認同。
“我軍新到,氣勢如虹,糧草輜重充沛,建虜要想擊敗我軍,唯有發揮騎兵的優勢,從上下游襲擾,或者是繞行我軍后方,對我軍形成夾擊,否則只是在河邊對峙,建虜永遠也不可能擊敗我軍,這一點,多爾袞肯定是心知肚明的,所以臣推斷,建虜下一步有可能會分出騎兵精銳,往上游駐軍,和其主力形成掎角之勢,以鉗制并分散我軍的注意力。”
“此外,建虜也有可能會分兵繞行,襲擾張家口,獨石口,古北口,尤其是古北口,臣以為,幾率最大。”
“密云總兵陳永福正駐防古北口、墻子嶺,需得再加提醒他。”
“但是河防穩固,古北口獨石口張家口不失,隨著時間的推移,每多過一天,我軍的勝機就會多一分。”
“建虜遠道,糧草困難,喜峰口那邊,吳三桂或許可以出擊、找尋戰機了…”最后,楊爾銘說道。
原來,為了此次之戰,軍機處秘密調遣關寧騎兵于喜峰口一代,為的就是秘密出擊,截斷建虜糧道,給建虜致命一擊,具體作戰計劃和戰略目的,早在三月前就已經告知遼東經略范志完和寧遠總兵吳三桂,令他們秘密準備,當建虜大軍大舉來犯,出現在喀喇沁草原之后,軍機處和兵部立刻給范志完和吳三桂發去命令,令他們遵照計劃執行。
算時間,此時此刻,吳三桂差不多也快到喜峰口了。
朱慈烺靜靜聽著,楊爾銘將大部分都提到了,但唯獨沒有說到西土默特。
土默特有三萬騎兵,這三萬人倒向哪一邊,哪一邊勝算就會增加,尤其是對建虜多爾袞來說,如果沒有土默特的三萬騎兵,只要大明穩扎穩打,他幾乎沒有取勝的可能,而對大明來說,如果有土默特的三萬騎兵的幫助,這一戰就會占據完全的優勢,只要不出錯,就是必勝的結局,即便土默特言而無信,繼續跟隨建虜,大明在有所準備的情況下,也依然有取勝的可能,只不過那會非常的辛苦,一個不慎,就有可能是敗局。
現在就看土默特人如何選擇了…
“噠噠噠噠”
草原之上,馬蹄如雷,無數的土默特蒙古騎兵正向東疾馳。黃昏的落日下,他們旗幟黑漆,看不出是明還是暗?
夜晚。
隆武帝朱慈烺照例和軍中將官以及三位蒙古國公以及他們麾下有名的將領共進晚餐。豪格暗夜渡河,三部作戰都極為勇猛,尤其是那日松,幾乎就擒獲了豪格,朱慈烺多加勉勵,親自向那日松敬酒,那日松感動不已。
晚膳結束,朱慈烺帶著三位軍機處大臣巡營,過去,跟隨大明皇帝出征的都是京師的勛貴,但隆武皇帝不同,跟在他身邊的都是軍機參謀,連一個能統兵的勛貴都沒有。
而在巡營之中,朱慈烺也登上高臺,眺望對面的建虜和蒙古聯軍的軍營。
火把點點,建虜蒙古軍營連綿不斷,看起來極其浩大,暗夜里,隱隱看到,即便是在夜里,建虜蒙古人也依然在忙個不同,好像是在為明日的大戰做準備。
“多爾袞,除了土默特,你究竟還有什么后手呢?”
朱慈烺臉色嚴肅,輕聲喃喃,他隱隱感覺,除了土默特的大援,多爾袞一定還有其他的后招,不然他不會興師動眾,在糧草輜重極其困難的情況下,卻依然硬著頭皮,要來強攻張家口塞外三部,這不符合多爾袞在歷史上的人設,以多爾袞的智謀,也不會這么魯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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