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子說到松錦之戰時,鄭森咬著唇,眼有傷感,左手拇指更是忍不住的壓食指。對大明、對朝廷,他和隔岸觀火,只顧自己利益的父親截然不同,大明的敗,就是他的敗。
“殿下勿憂,若是建虜膽敢入塞,我登州水師必全力勤王!”鄭森全身熱血沸騰,一抱拳,聲音慷慨的道。他不是演戲,若是京師危急,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勤王,縱使死在京師,也不會有絲毫退縮。
太子卻搖頭:“不,登州水師不能勤王,你登州水師有更重要的任務。”
鄭森楞了一下,還有比勤王更重要的任務?
“建虜只所以毫無顧忌,屢屢入塞,除了我大明邊疆過于遼闊,難以防守之外,建虜沒有后顧之憂,傾全國之兵而出,卻不擔心后院起火也是重要原因,要改變這一被動的局面,我大明必須另辟蹊徑!”朱慈烺道。
鄭森靜靜聽。
“以彼之道還治彼身,這句話你聽過嗎”太子望著鄭森。
鄭森心中一動:“殿下是說…”
朱慈烺點頭:“是的,建虜能入塞,我大明當然也就能繞邊,但我大明和建虜的根本之地沈陽遼陽隔著遼東遼西,大軍無法直接通過,也就無法威脅,但如果通過水師,將大軍秘密運到旅順登陸,或者是運到皮島、朝鮮,趁著建虜大軍出動,在我大明入塞寇邊之時,出其不意的從敵后對建虜展開攻擊,建虜后方空虛,我軍必然可勝!”
“妙啊!”
鄭森熱血沸騰:“此正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啊!不需要多,只需要一次,就可以讓建虜投鼠忌器,再不敢繞邊入塞,若是能攻下沈陽,更可以直接動搖建虜的根基!”
剛十八歲,鄭森還年輕,還一腔熱血,想起那夢幻的場景,他幾乎要在馬上手舞足蹈。相比較,明著十五歲,但其實是三十歲靈魂的太子就冷靜的多。太子點點頭,聲音有力的道:“是啊,只要有一次,就可以讓建虜元氣大傷,徹底扭轉遼東戰局。”
鄭森抱拳:“臣明白了,朝廷令臣為登州水師游擊,就是為了此事,請殿下放心,臣一定厲兵秣馬、整備水師,絕不耽擱朝廷的大計。”
“此事是我朝的最高機密,到現在為止,只有三個人知道,圣天子,我,”朱慈烺伸出手指:“還有你!”
鄭森吃了一驚,本能的就要下馬表忠心。
“不要下馬!”
朱慈烺攔住了他,望著他雙眼,誠誠道:“我告訴你此事,是想要讓你知道,你肩膀上的膽子何其重,到了登州之后,一定不能懈怠,如果有什么困難,可直接通報于我,我一定幫你解決,因為機密,所以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即使是你的父親和叔父也一樣!”
“臣明白了。”鄭森肅然抱拳,心中激動無比,如此機密大事,太子只告訴他一人,這豈不是一個臣子最大的榮耀?
朱慈烺抬目望了一眼被攔在遠處的鄭家兄弟,目光再回到鄭森的臉上:“雖然我跟你父親要了二十艘大船,一百艘中小船,但只靠這些船只是運不了多少兵的,計劃要想成功,登州水師的規模必須擴大,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鄭森低頭。
他比太子更了解父親的脾氣,太子能從父親手中要出二十艘大船已經不容易了,如果繼續加碼,父親肯定會起疑心,不但要不到船只,說不定連答應的二十艘大船也會反悔。
所以,登州水師的規模要想擴大,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登州水師自己造,另一個就是找各種理由,一艘一艘的向父親磨。縱使磨不來大船,但再磨幾十艘中小船艦是不成任何問題的。
“水師建設需要長遠規劃,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完成,所以你也不要著急,一切按部就班即可。”朱慈烺小聲叮囑,忽然又笑:“來時我贏了,現在看返回誰會贏,明儼,我們再賽一場!”
鄭森字明儼,另一個字大木是其師錢謙益為他取的,歷史上,崇禎十七年,鄭森才拜錢謙益為師,現在時間還沒有到,所以鄭森的字還是明儼。
鄭森抬起頭,豪氣道:“好,殿下先請!”
兩個少年都是大笑,縱馬疾馳而回…
黃昏,鄭家兄弟父子隨太子一起返回京師。眼見軍士們都是五公里長跑返回京師,他們又驚奇。
“福松,太子跟你說什么了?”
一回客棧,鄭鴻逵就急不可耐的問。
“沒說什么。”鄭森低頭。
“肯定說了,你們兩人嘀嘀咕咕那么長時間。”鄭鴻逵好奇心極重,拉著侄子的袖子:“快告訴叔叔,叔叔太想知道了。”
“真沒有什么。”鄭森甩開袖子,徑直走了。
鄭鴻逵撓撓頭,返回房間:“大哥,福松不告訴我。”
折騰了一天,鄭芝龍有點累了,靠在椅子里,瞇縫著眼:“早就說你不必問了,福松自小就有主意,他不想說的事情,豈是你能問出來的?”
鄭鴻逵嘿嘿笑:“我就是好奇嘛,大哥,太子對福松這么喜歡,你說,他該不會是暗地里許了福松一個大官職吧?嘖嘖,如果那樣就好了…”
鄭芝龍沒說話,原本瞇縫的雙眼干脆閉上了,一副蠢貨一個、懶得再理你的樣子。
鄭鴻逵自討沒趣,灰溜溜退出去了。
等他一走,鄭芝龍慢慢又睜開了眼睛,此次入京受到的禮遇和榮耀,超乎他的預期,按理說,他應該很滿足了,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總隱隱有點不安,總覺得朝廷的反應有點反常,要知道在這之前的十幾年間,雖然他在福建本地是一霸,但在中央朝廷卻連屁都不是。
幸福來的這么突然,在巨大的光鮮榮耀的背后,會不會隱藏著什么危機呢?
海寇出身的鄭芝龍有一種天生的警覺。
特別是太子,總覺得這小人兒有著超乎尋常的睿智,今日又和福松嘀嘀咕咕,說了那么多的話,不知道兩人都談了什么?其實他比鄭鴻逵更想知道兩人談話的內容,只不過他深知兒子的脾氣,如果兒子想要讓他知道,不用他問就會主動告訴他,既然兒子默不作聲,那就表明兒子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