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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朱仙鎮之戰(29)

  閻應元身披兩重盔甲,外面的鐵甲已經被射透,插了三四支箭桿,但因為有內里皮甲的保護,他的人并沒有受傷,肩膀一震,長刀一揮,將掛在麟甲縫隙之間的箭桿全部削掉,再一聲吼,又向沖上來的流賊揮刀…

  左柳營主將馬德仁,精武營副將劉肇基都率自己的親兵衛隊堵在了最危險的缺口。手機端m.馬德仁本是儒將,好多年沒有上過戰場了,這會卻是殺紅了眼,死命不退,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清楚的知道,一旦臨陣逃脫,在太子嚴厲的軍法之下,不但自己腦袋不保,就是京師中的家眷也會受到牽連,因此他拼了命的砍殺,這一戰將他過去十幾年沒有參戰的安逸,全部都彌補了回來。

  劉肇基則不然,他本就是遼東勇將,眼前這種慘烈的砍殺,他見的多了,自從到京營之后,深受太子器重,名為副將,其實就和主將差不多,今日決戰,精武營主將吳襄年老體衰,又不能坐轎,跟不上大軍前行的節奏,太子特準他跟隨左營后續的四萬步兵到前線。吳襄不在,劉肇基名正言順的成了精武營的主將,精武營五個千總隊在第一線展開,面對流賊洶涌攻擊,屹立不倒,游刃有余,都靠劉肇基居中指揮調度。眼見情勢危急,劉肇基不退反進,揮舞長刀,率領自己的親兵衛隊,決死逆襲,硬生生地將一股突破官軍軍陣的悍賊,又堵了回去…

  而張家玉率領的兩百士兵不停的投擲手雷,給流賊造成了極大的殺傷,可惜的是,數量太少,只一百多枚并非太子不想多帶,實在是火器廠產能有限,短時間之內造不出更多。

  手雷投擲完畢,張家玉拔出長劍,也沖到了前線。

  在太子的激勵之下,眾軍奮勇,各將身先士卒,精武營先站穩了腳跟,左柳營和左營也陸續站穩。重新爆發出了巨大的戰能,刀砍槍刺之中,沖上來的大膽流賊,都被官軍的長槍戳成了血葫蘆…

  “殺!”戰鼓聲中,太子的親衛,五百武襄左衛在指揮使宗俊泰的帶領下,也加入了戰局,因為甲胄特別鮮亮,戰馬尤其高大,武襄左衛的出場,雖然人數不多,但卻帶著一股誰也無法抵擋的凌歷氣勢。從官軍陣后忽然沖出,沖到流賊步兵陣中,連砍帶撞,像一把尖刀,硬生生地在流賊上沖的完整隊形中,切出了一道三角的口子。

  宗俊泰一邊砍一邊大笑:“哈哈,痛快,痛快啊!”

  作為天子的親衛,紫禁城的保護者,宗俊泰好久沒有在戰場上沖殺過了,上一次沖殺還是十八歲那年,跟隨父親在遼東砍殺建虜,一晃幾十年,想不到還有馳騁疆場的這一天。

  “咚咚咚”

  太子依然在擂鼓,聲動天地。

  佟定方、鞏永固和田守信帶著幾十名錦衣衛在周圍團團護衛。

  對面曹營。

  當李自成吹響號角,闖營士氣大振,勇猛上沖之時,曹營上下都是狂喜,雖然他們不同營,羅汝才更一直都在防著李自成,同床異夢,但面對官軍卻有共同的利益,如果闖營能殺敗官軍的主力,曹營不但可以分到錢糧,說不定還可獲得一定的地盤。

  看到了勝利的希望,在一瞬間,曹營的攻擊也變得猛烈了起來。

  不過很快,當朱家太子擂響戰鼓,官軍士氣大振,穩住陣腳之后,曹營的攻擊也隨之減弱。

  曹營的騎兵陣中,一名甲胄齊全、但卻身材嬌小的騎兵對身邊的一名老兵說道:“黎叔,朱家太子把衛隊都派到前方,身邊只帶了幾十個護衛,如果給我機會,進到距離他六十步之內,我一箭就能射死他!”

  黎叔搖頭:“想也不要想。官軍防守嚴密,又有火器,就算曹營這四千騎兵都拼光了,你也未必能進到朱家太子六十步之內!”又嘆道:“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么能打的官軍了,上一次還是曹文詔部。如果官軍次次都這么死戰,哪還有我義軍的活路?”遠望官軍大纛所在的方向,聲音感慨:“這一切都是因為朱家太子。看來朱家太子果不是一般人啊。”

  “不就是擂鼓嗎?有什么了不起的?”小騎士不屑的撇撇嘴,露出一排雪白整齊如貝殼般的玉齒。

  黎叔知道她的脾氣,也不和她辨,左右看了看,小聲說道:“闖營沒有能一鼓作氣擊潰官軍,被官軍緩過了這一口氣,勝機已失。但以李自成的脾氣,怕是不會輕易撤退,他和官軍激戰的時間越長,損失就越大,曹營也就越有機會。”

  小騎士眼睛一亮:“黎叔你是說…”

  黎叔點頭:“是的,我們可以再去見曹帥,相信這一次他應該會心動。”

  小騎士臉露喜色,忽然臉色又一沉,小聲道:“我瞧曹營都不是什么英雄好漢,闖營和官軍殺的那么激烈,他們居然也能忍住,這樣的兵就算是到了我獻營,怕也沒什么大用!”

  “不然。”黎叔搖頭:“兵怎么表現,主要是看將領。這四千騎兵是曹帥的老本,都是悍勇之人,如果能為我獻營所用,獻帥所圖的進川大業,必然事半功倍。”

  小騎士不說話,微抬星目,遠遠望著對面的官軍大纛,什么“進川”,什么“為我所用”,其實她并不太關心。她現在只關心一件事,那就是怎么能殺了朱家太子,為她死去的家人報仇?

  此時的戰場,嗚嗚地號角和咚咚的戰鼓,依然還在鼓蕩和鳴響,喊殺聲依然震天,但卻都沒有剛才那么嘹亮了。幾番沖殺,雙方誰也不能擊敗誰之后,高漲的士氣和沸騰的熱血,逐漸在消散中。

  到處是斷臂殘肢和流淌的鮮血,死人,死馬,丟掉的兵器和大旗,箭矢插的滿地都是,官兵和流賊都是少則幾百人一股,多則幾千人一大股,在綿延六七里的戰場上,做著生死廝殺。

  大軍的左翼,激戰了將近一下午的闖營騎兵和左營騎兵都累了,帶隊的李過知道自己今日不可能擊敗對面的王允成,但沒有闖帥的命令,他依然得繼續拼殺。

  率領精騎沖陣的劉體純更是如此,在左營步兵頑強的阻擊和火器的連續打擊之下,闖營的三堵墻騎兵損失慘重,幸虧戰到后來,京營彈藥缺乏,無法再持續的輸出火力,不然三堵墻的損失會更加嚴重。一身是血、悍勇無比的劉體純心中明白,今日是勝不了了,退兵才是明智之舉,但同樣在沒有得到闖帥的命令之前,他不能退,只能繼續戰。

  劉芳亮和黨守素也一樣,他們攻擊的最早,遭受的火器攻擊也最多,取勝的把握隨著時間漸漸遠去,變得渺然不可及。現在每個人都咬牙堅持,都在祈禱后方的收兵聲能早一點出現。

  闖字大旗之下。

  李自成臉色鐵青,握著馬鞭的手,因為太過用力,一陣陣地在顫抖。

  其實當聽到官軍陣中響起山呼海嘯的呼喊聲,看到年輕的朱家太子親自登臺擂鼓,官軍士氣大振,在懸崖之邊穩住陣腳之后,李自成就明白,今日的勝利,恐怕已經不屬于闖營了。

  但他不甘心,他依然想要試一把。

  所以他催促各軍繼續猛攻。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戰斗的進行,當官軍不動如山,攻擊的闖營將士顯現出全面的疲態之后,他知道,期待的結果終究是沒有出現。

  前兩次以多打少,面對前后兩任的三邊總督傅宗龍和汪喬年,他闖營都輕松取勝,這一次卻敗給了朱家太子。

  一個黃口小兒,竟如此難纏。

  “闖帥!援兵到了!”

  探馬急急來報。

  只見闖營陣后忽然揚起漫天的煙塵,軍旗震天蔽日,人馬密密麻麻,于煙塵之中根本看不到邊際,萬軍簇擁之下,有一面“田”字大旗,迎風向前田見秀率領的二十萬大軍到了。

  闖營掀起一陣歡呼之聲。

  如果是兩個時辰前,如果是猛攻剛剛開始之時,見過田見秀的大軍來到,李自成一定會欣喜如狂,但現在他卻沒有絲毫的喜悅,看著越來越近的滾滾煙塵,嘴角流出的都是苦澀。

  田見秀率領的兵馬雖多,將近二十萬,但多半是老弱和裹挾的流民和饑民,真正有戰力的兵,連一萬人都沒有。

  如果是開戰之前,李自成完全可以用他們充做消磨官軍銳氣、耗費官軍火藥的炮灰,待官軍疲憊、彈藥匱乏之后,再出動十萬精銳,一舉攻克,這是李自成慣常使用的戰術,屢試不爽。但現在卻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一來,經過一個下午的鏖戰,闖營精銳士氣已喪,信心已失,短時間之內,已經無法再鼓舞。第二,幾乎在同時,官軍陣中也掀起了一陣歡呼之聲,官軍陣后和右翼都揚起了漫天的煙塵,好像也有大批的援兵趕到。兩方都增強了兵力,闖營難以憑借人數碾壓官軍。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天氣漸黑,眾軍疲憊,不論剛剛趕到的田見秀大軍,還是鏖戰了一個下午的闖營精銳,人人嘴唇發干,一副干渴無比的表情,有士兵舉著水壺,拼命仰脖子,但卻一滴水也倒不出來這讓李自成心情沉重。

  水是大軍的根本,無糧尚可堅持一兩天,但沒水卻是一天也堅持不了。

  沒有飲水,疲憊無比的情況下,想要驅趕流民當炮灰,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官軍渡過賈魯河,在十里之地弧形列陣,截斷了闖營獲取水源的途徑,要想取水,闖營須繞行幾十里,到更遠的上游,這一來一往,需要相當的時間,何況誰也不知道官軍有沒有在取水的上游預備伏兵?再者,一共三十萬大軍,所需水量巨大,靠車馬取水是不行的,必須靠水扎營。

  而這幾個條件,都是闖營現在所做不到的。

  李自成抬頭望天,表情微微嘆息。

  其實老天爺今日還是非常照顧闖營的,從早上到現在,一直都陰著天,還微微有風,若照平日的高溫和暴曬,不等攻破官軍,缺水的闖營自己就先渴死了。

  但李自成依然在抱怨老天的不公。為什么他謀劃許久,圍點打援,取賈魯河上游,斷官軍水源,一戰破之的高明策略,今日在朱仙鎮一點都沒有使出來?反倒是被朱家太子搶了先手,先占據了賈魯河的上游?

  為什么?

  “虎大威那個賊求子也來了。闖帥,撤吧。”

  劉宗敏忽然說話了。

  若論性子的執拗,劉宗敏遠在李自成之上,今日又受了重創,復仇之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燒,剛才劉體純的騎兵攻擊不順,他恨得咬牙切齒,罵劉體純不爭氣!也因為如此,他才能憑借強大的意志力,在馬上堅持,但現在連他也意識到,今日的官軍不是往日的官軍,闖營沒有勝機,且官軍援兵也已經到了。官軍右翼煙塵翻滾之處,有一支騎兵沖到最前方,一面熟悉的藍底將旗在煙塵之中飄揚,隱約中,好像還能看見為首的那名大將正在揮舞長刀。

  作為老對手,闖營很多人都熟悉這面旗幟和那個人,保定總兵虎大威。

  虎大威是猛將,所率領的都是保定兵的精銳,而在虎大威的騎兵之后,從踏起的煙塵看,其跟隨的步兵最少有兩萬人。

  官軍陣后揚起的煙塵更高,目測新到的援兵在四萬人上下。

  等于官軍一下多了六萬兵。

  如此情勢下,闖營再戰下去只會更糟,不會更好。于是,劉宗敏咬著牙,少有的提出撤軍。

  李自成遠望對面的官軍大纛,不甘心的嘆:“一戰讓豎子成名,便宜了朱家太子啊。”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就讓狗太子猖狂兩天吧,只要闖營實力猶在,總有一天取他的腦袋!”劉宗敏說話艱難,說一句喘一下,胸口還一陣哆嗦,抬手捂一下嘴,再張開手時,手心里全是血。

  旁邊親兵見了都是色變。

  李自成還是有點不甘心,目光看向牛金星:“軍師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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