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三人拼命向上爬去。
只聽到身后傳來持續不斷的鐵棒鑿擊聲。
孟超忍不住第一次回頭時,還能看到林川銅澆鐵鑄般的身形,仿佛和巖石融為一體。
又往前爬了十幾米,第二次回頭時,只能看到火星四濺,聽到震耳欲聾的聲音。
爬出幽暗曲折的巖縫,最后一次回頭時,他看到紅色火焰在縫隙最深處涌動,不知是紅輝玉的兇焰,還是不死鳥倔強扇動翅膀。
“雅姐,我們…”
孟超看了呂絲雅一眼。
“走。”
從離開林川的那一刻起,呂絲雅便一次都沒有回頭。
她的鮮血仿佛都通過咬爛的嘴唇流干,此刻皮膚蒼白,面無表情,只是沉默地穿過遍地裂口森蚺殘尸,找到了懸掛在巖壁上的吊索,機械地爬上去。
“喂,小混蛋,你的林哥到底靠不靠得住啊?”
秦虎撓著絡腮胡,忍不住道,“畢竟一開始,他還想炸掉紅輝玉礦脈來著,現在…”
話音未落,他的衣領就被孟超死死揪住。
孟超狂怒的表情,即便地境巔峰強者看了,都有些不寒而栗。
“我,我的意思是,以他的瀕死狀態,不知道能不能打出完美的爆破孔。”
秦虎身受重傷,感覺周身每一條肢體都軟趴趴的,別說虎牙戰刀,就連指甲刀都提不起來了,見孟超仍舊威猛如斯,他急忙解釋道。
“既然你不相信林哥,要不然,虎爺去助他一臂之力?”孟超咬牙,一字一頓道。
秦虎尬笑起來:“沒有,誤會,我怎么會懷疑林爺呢,他肯定會阻止靈磁暴潮,拯救龍城的。”
“沒錯,我相信林哥,能阻止靈磁暴潮。”
孟超低聲道,“至于拯救龍城的使命,就交給千千萬萬龍城人來完成吧!”
他抓住吊索,奮力爬上去,從無盡黑暗的地底,爬向那微弱,卻必然存在的光明。
四人頭頂,怒濤山脈,以及周圍的墓碑森林,甚至更外圍的碎星湖區。
不知何時,天空中聚集了大團烏云,在電閃雷鳴中,隱隱泛著紅芒,恍若血海掀起驚濤駭浪。
樹林中“噗啦啦”驚起一群群怪鳥,無數平日里窮兇極惡的鷹隼甚至鯤鵬,此刻都像是沒頭蒼蠅一樣驚慌失措,直到狠狠撞擊到一起,仿佛又被灌注了十倍的兇性,不死不休地互相啄擊,撕咬,雙雙落地。
山林深處,各種面目猙獰的蛇蟲鼠蟻和豺狼虎豹,都像是感知到了來自地底的狂潮,即將席卷整片天地,他們焦躁不安,團團亂轉,發瘋般撞擊著參天大樹和堅硬的巖壁,不是把參天大樹撞得攔腰截斷,就是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變得更加猙獰恐怖。
“吼吼吼吼吼!”
一頭長著三個腦袋,周身繚繞黑焰的獅鷲飛到怒濤山脈的上空,發出響徹天地的咆哮。
“嘩啦,嘩啦!”
又有一頭幾十米長,如同放大數倍的猛犸巨象般的末日兇獸,從隱秘的巢穴中冒了出來,伸長了強韌有力的鼻子,輕輕一卷,就將一棵數人合抱粗細的參天大樹連根拔起,朝數公里之外狠狠甩去,用這種方式,發泄血脈沸騰,燒灼臟腑的痛苦。
“嗡嗡嗡嗡!”
又有大量比蜻蜓個頭還大的吸血飛蟲,騰空而起,組成一團千變萬化的黑霧,朝沒頭蒼蠅般亂轉的鳥群飛去。
被黑霧籠罩的鳥群中傳來“吱吱吱吱”的慘叫聲,不過半分鐘,就被吸成了一具具支離破碎的干尸、骷髏。
意猶未盡的吸血飛蟲,飛出怒濤山脈,朝墓碑森林和碎星湖區的人類飛去。
而在怒濤山脈的最深處,一座碩大無朋的洞窟中,更是傳來一聲雷霆般的怒吼,令整條山脈都瑟瑟發抖。
“怎么回事?”
就連待在碎星湖區的一星超凡者們,都感覺氣血翻騰,靈能隱隱失控。
他們覺醒了更多視錐細胞的雙眼,能看到地平線上烏云籠罩的怒濤山脈,隱隱有些發紅,仿佛有一縷縷紅色氣流,從山脈深處噴薄而出,將整片天地,都染成血色。
“怎么回事!”
墓碑森林中,正在和地獄兇獸激戰的中高階超凡者們大驚失色,“為什么怪獸的兇性瞬間提升了這么多,靈化植物的活性也大幅提升了,還有我的靈能循環速度也加快了,生命磁場好似火上澆油,變得,變得無法控制了!”
“怎么回事…”
怒濤山脈深處,數名主持北線攻勢的神境強者騰空而起,目光深邃,凝視著腳下的大地。
“父親,靈磁干擾越來越嚴重了,情況有些不對,說不定會生成靈磁暴潮,在這種環境下作戰,不可預測的因素太多,搞不好,我們會和末日兇獸兩敗俱傷的!”
一名跟隨神境強者作戰的五星超凡,臉色煞白地說。
“所以呢,我們應該落荒而逃嗎?”
身形瘦小,皮膚卻晶瑩剔透,仿佛整塊水晶雕琢而成的神境強者卻道,“我們王家能有今時今日的權勢和財富,都是一刀一槍,浴血廝殺出來的,我已經將整個集團的未來都賭在新開發區的建設上,數百億投資砸下去,成,今后整個異界都將響徹我王家的名號,敗,王家就有可能和龍城一起衰亡。
“現在撤退,我們的前期投資便統統打了水漂,非但不可能在新開發區這塊大蛋糕上分到半朵奶油,還會受盡別人的恥笑,被譏諷為‘臨陣脫逃’,到時候,連基本盤都保不住。
“我絕不會將唾手可得的財富和未來都讓給怪獸和其他人,就算是死,我都要死在怒濤山脈上!”
這名水晶強者,周身綻放出無比刺眼的光芒。
而在怒濤山脈的另一處,幾名身穿赤龍軍作戰服的高手,同樣朝一名形貌魁偉的神境強者請示:“將軍,情況有些不對,蟄伏在怒濤山脈里的末日兇獸統統出動了,看樣子要和我們決一死戰,但靈磁干擾越來越強烈,萬一超過臨界點,雙方都有可能走火入魔,我們是否應該暫且…避其鋒芒?”
“避其鋒芒?”
號稱“雷神”的邵正陽咬牙道,“我們在怒濤山脈搜索了幾個月,就是為了尋找這幾頭末日兇獸的藏身處,斬草除根,永絕后患。
“現在,他們主動現身,我們卻要避其鋒芒?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被這些末日兇獸再逃得無影無蹤,我們不可能在他們的虎視眈眈之下,從容改造墓碑森林和碎星湖區的。
“一旦北線攻勢受阻,你我都要成為龍城的千古罪人,又有什么面目,去見過去幾個月,所有犧牲在這里的戰士!”
話音未落,就聽距離他們不遠處的山坳里,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怪獸嚎叫。
無數參天大樹,都像是雜草般東倒西歪。
“終于出現了嗎,紫金魔猿?”
邵正陽眼里涌動著雷電,長嘯一聲,揮舞戰錘,朝嚎叫聲電射而去。
同一時間,半山腰上,還有一名人類在孤獨前行。
他…實在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了,最多只能算是“半個”。
他就像曾經被末日兇獸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咀嚼過,發現嚼不爛,又一口吐了出來。
臉上布滿縱橫交錯的怪獸爪痕,雙眼都被摳去,只留下一對空洞的眼窩,以及爬滿眼窩四周,高高隆起,如蜈蚣般丑陋的傷疤。
他的鼻子是歪的,嘴巴是斜的,左耳被怪獸咬掉,右耳垂卻奇大無比,耷拉在肩膀上。
他沒有右臂,從右肩到胸膛統統凹陷下去,像是曾經遭受過“帝王猛犸”的“戰爭踐踏”。
雙腳也是一瘸一拐,右腿僵直,本不能動彈,只能被左腿拖曳著,以一個既詭異又扭曲的姿態,踉蹌前行,任憑那柄又窄又細,仿佛大號繡花針般的短劍,被一根鞋帶胡亂系著,在左腿邊上一晃一晃。
這樣一名人類,在龍城的大街上,被熱心市民看到了,恐怕都要上前攙扶。
但他卻獨自在豺狼出沒,虎豹橫行,末日兇獸發出咆哮的怒濤山脈上,一步一個腳印,慢條斯理,面帶微笑,仿佛享受般前進,朝著山頂前進。
“嗷嗷嗷嗷!”
一頭體型超過十米,獠牙暴突,形貌猙獰的地獄兇獸“兇暴虎”,忽然撞斷參天大樹,從密林深處猛地跳出來,朝這個殘缺不全的男人張開血盆大口。
殘缺不全的男人既沒止步,也沒拔劍,只用空洞的雙眼,淡淡掃了兇暴虎一眼。
以兇殘、瘋狂、悍不畏死而著稱的兇暴虎,竟然渾身一顫,發出貓兒般的“嗷嗚”聲,嚇出了幾滴尿液。
它既不敢撲咬,也不敢逃跑,只能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殘缺不全的男人有些吃力地蹲下,摸了摸兇暴虎的腦袋和脊背,搖搖頭,再度起身,一高一低地繼續前進。
“好強的靈能大潮。”
他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不知道這次,有沒有機會見識一下,神境之上,究竟還有什么樣的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