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這樣?”
孟超看著不斷崩落的血色水晶簇,感知到了晶石礦脈深處漸漸蘇醒的太古之力,猶如一條魔龍從無盡深淵中昂起腦袋,即將咆哮,翻覆天地。
他不敢相信,失聲叫道,“明明只用了一半晶石炸彈,而且,也不是在紅輝玉礦脈深處爆炸,僅僅是表面,為什么還是引發了連鎖反應,為什么…”
“廢話!”
呂絲雅雙手緊貼礦壁,感知著靈能的凝聚和噴薄,咬牙道,“紅輝玉最不穩定,我們根本不知道這里的儲量究竟有多大,純度有多高,說不定一顆小火苗就能引發天崩地裂的大爆炸,再說,除了白幽靈引爆一半晶石炸彈,我們還在這里激戰,所有人都將生命磁場釋放到極限,甚至還動用了自爆槍,各種靈能漣漪瘋狂碰撞,引發連鎖反應,有什么奇怪?”
“難道,再沒辦法阻止了嗎?”
孟超攥緊雙拳,顫聲道,“這場爆炸會變成白幽靈所說的——毀天滅地的靈磁暴潮,掀翻整條怒濤山脈,讓神境強者和末日兇獸都走火入魔,讓方圓百里都陷入長年累月的極端天氣,變成人類的禁區,怪獸的天堂嗎?”
“我怎么知道?”
呂絲雅喘息道,“或許眼前這場爆炸,比白幽靈最初計劃的規模要小很多,但就像雪崩和海嘯,沒人知道它最終會演變成多大的規模。
“要知道,我們頭頂、腳底和周圍的方圓百里內,除了紅輝玉礦脈之外,還蘊藏著數百條性質各不相同的晶石礦脈,一旦紅輝玉礦脈的靈能狂涌而出,引發上百條晶石礦脈的共鳴,就像上百種極度活躍的化學藥劑混合到一起,沒人知道后果!
“或許,白幽靈的計劃還是會得逞,超大范圍、超高強度的靈磁暴場將會籠罩整片怒濤山脈、墓碑森林和碎星湖區,所有神境強者和末日兇獸都會走火入魔,同歸于盡或者爆體而亡。
“或許,晶石共鳴會轉化成純粹的破壞力,就像一百枚核彈在怒濤山脈下面爆炸,把整條山脈都炸上天去。
“或許,晶石共鳴的烈度會比白幽靈預想中小一點,令神境強者和末日兇獸雙雙患上‘輻射病’,并不是當場慘死,而是在之后一年半載,一個細胞接一個細胞,活活腐爛,痛苦而死。
“又或許,如果晶石共鳴的烈度再小一點,就有可能將靈磁暴潮降低到超凡者可以吸收的安全范圍,暫時制造出一片靈氣無比濃郁的洞天福地,所有置身其中的超凡者都能被蘊藏地底億萬年的力量滋潤,境界狂飆突進,修為一日千里——那就因禍得福了。
“我不知道哪種可能性比較大一點,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孟超和秦虎異口同聲:“哪一點?”
“我們死定了。”
呂絲雅幽幽道,“連鎖反應已經開始,我們距離紅輝玉礦脈這么近,絕對來不及逃到地面上的。
“就算紅輝玉的狂暴靈能沖到地面上時,已經變成強弩之末,可以被人體直接煉化吸收,但我們肯定會被燒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別說英靈,連一縷腦電波都逃不出去。”
孟超:“…”
秦虎:“我就知道,你這臭娘們——”
呂絲雅:“不過,還有一個辦法。”
秦虎:“呂小姐,還有什么辦法,能用到小虎的地方,您盡管開口,小虎粉身碎骨都要一路護送您逃出去!”
“我們還有一半晶石炸彈,死馬當活馬醫。”
呂絲雅發狠道,“這處紅輝玉礦洞的天然入口并不大,等我們爬出巖縫,就裝上所有晶石炸彈,炸塌礦洞入口。
“雖然靈能不是普通地火,無法被崩落的巖石長時間阻隔,但多阻隔一秒鐘,我們就多一秒鐘逃生時間,而且,靈能在粉碎巖石的過程中,也會極大消耗,說不定就會被削弱到‘毀滅共鳴’的臨界點之下,把靈磁暴潮,變成一場靈能甘露呢?”
孟超和秦虎對視一眼。
兩人立刻行動,搜集剩下的晶石炸彈。
在紅輝玉的咆哮和死亡威脅下,他們速度極快,很快收拾好了一切。
孟超又來拖林川。
“別管我,不值得。”
林川瞪大失神的雙眼,凝視著某個并不存在的世界,輕輕推了孟超一把,“快走吧,我是罪有應得,應該留在這里接受制裁。
“只求你,孟超,求你把小白的尸骸帶出去,去進行研究,揭開怪獸智慧的奧秘,探索人類和怪獸溝通的可能,創造你所說的更美好的世界——這是小白的遺愿,剛才你說的那番話,她都聽到了。”
孟超點頭。
身為一名收割者,白幽靈的尸體,他當然不會放過。
這可是未來的“九大妖神”之一。
倘若能解開白幽靈的進化之謎,對不久的將來,和其余八大妖神決戰,是極有好處的。
但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林川死在這里。
“沒錯,你的確罪有應得,應該當著全體市民的面,接受法律的制裁!”
孟超硬生生將林川拖起來,“如果你真的認清錯誤,也敢直面自大和自卑,那就去審判臺前老老實實說出你做過的一切,放心,你也有機會闡述你的動機、理念,說出你曾經飽受欺凌的遭遇,說出你對龍城現狀的不滿,說出你的擔憂和希望。
“我相信,當你和白幽靈的故事原原本本呈現在全體市民面前,人們不會單純把你和它當成十惡不赦的妖魔,而是會引發持續的思考和爭論,寒門子弟的教育和競爭問題一定能得到更多重視。
“即便你死了,被明正典刑甚至挫骨揚灰,那些豪門子弟躺在自家豪宅的大浴缸里,舒舒服服看著你的裁決儀式時,或許也會有那么幾秒鐘的不寒而栗,擔心出現第二個林川和白幽靈。
“這就夠了,作為我們改變未來的起點,這就夠了,林哥!”
他奮力把林川背在身后。
這一次,林川不再掙扎。
“虎爺,帶上白幽靈的尸體!”孟超對秦虎叫道。
秦虎絡腮胡一翹,啐了一口:“他媽的,小混蛋你沒看到虎爺身上多了幾百個窟窿,連尿都要噴出來了,現在逃命要緊,誰耐煩帶這么個鬼玩意兒!”
“值很多錢的!”孟超提醒。
秦虎眼前一亮,急忙將白幽靈的殘尸抱起來,緊緊綁在身上。
四人剛剛逃出紅輝玉礦洞,就聽到身后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似乎是大片水晶簇從洞頂落到地上,超高濃度的過飽和靈氣如同巖漿,舔舐著四人的腳底板。
他們不敢回頭,用盡最后的力氣,在蜿蜒曲折的巖縫中拼命爬行,直到手肘和膝蓋磨爛,露出白森森的骨頭。
“就在這里。”
呂絲雅終于停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把,把剩下的晶石炸彈,統統安在這里,就有可能炸塌整片巖層,暫時堵住紅輝玉礦脈的噴涌!”
三人手忙腳亂把所有晶石炸彈都堆到一起。
再看身后,直通紅輝玉礦脈的細長縫隙已經變成刺眼的紅色,真像一條張牙舞爪的蛟龍,隨時都會追到這里。
“爆炸時間設定為三分鐘后,我一撕開封印,大家就拼命跑,跑得越遠越好!”呂絲雅對孟超和秦虎道。
正欲伸手去撕封印,林川阻止了她。
他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從孟超背后掙脫,摸索著爬到了晶石炸彈上。
“不,你們跑,我留下來,手動引爆。”他滿臉平靜道。
“什么?”
孟超三人都驚呆了。
“你們這樣,是炸不到整片巖層的。”
林川道,“這里的巖層非常堅固,咳咳,晶石炸彈堆放在表面,不可能炸塌多少巖石,就算巖壁崩塌,中間肯定殘留大量縫隙,靈能狂潮還是會滲透巖縫,追上你們,把你們都燒成灰燼。
“必須有人留下來,用爆破工具在巖壁上打洞,把晶石炸彈塞進巖層深處,再,咳咳,再密封好,從內部引爆,才有可能一舉炸塌整片巖層,暫時把靈能狂潮,擋在里面。
“讓我來吧,以前…爸爸教過我,怎么打洞、爆破的。”
“可是,來不及了!”
孟超看了一眼四人逃出來的地方,急道,“連鎖反應越來越強烈,林哥,打洞和爆破需要很多時間,就算你安裝好了晶石炸彈,也會被靈焰燒得尸骨無存,灰飛煙滅!”
“我知道,對不起,孟超,我不想再逃避責任和制裁,只是…”
林川笑了笑,伸出顫巍巍的食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
他的眼角,耳朵,鼻孔和嘴角,都有粘稠的血液不斷溢出,怎么止都止不住。
生命磁場更是紊亂和黯淡到了極限,如風中之燭,一吹即滅。
“我不行了,咳咳,不可能在這么復雜的地底環境中再爬行十幾個小時,逃回地面的,不如留在這里,為你們多爭取一些時間。”
林川自嘲一笑,低聲道,“再說,這一切都是我造的孽,總要想辦法稍微挽回一些什么,絲雅都說了,只要不超過晶石共鳴的臨界點,靈磁暴潮就有可能變成靈能甘露,對人類反而有好處。
“我,咳咳,或許改變不了什么,但孟超,你說的沒錯,總要試一試,說不定,我們距離臨界點,就只差,只差我所作出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改變呢?”
他摸索著找到了爆破工具。
將這根鐫刻著符文的金屬棒緊緊摟在懷里。
像是摟著自己的生命。
“林哥…”孟超再次覺得,靈焰灼痛了雙眼,眼前模糊一片。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林川,你他媽是條漢子,虎爺佩服你!”
秦虎雙挑大拇哥,隨后去拽孟超和呂絲雅的衣角,“既然人家都這么帶種了,咱們也別辜負林爺一番美意,趕緊跑吧,還磨嘰啥啊!”
孟超和呂絲雅的雙腳卻像是被石像蕈黏液粘在巖石上,怎么都挪不動半步。
“絲雅?”
林川瞪大雙眼,低低呼喚。
呂絲雅轉過身去,用盡全力咬住小臂,牙齒深深嵌入血肉,強迫自己不發出半點聲音。
林川叫了幾聲,得不到回應,神色有些黯然,卻很快恢復平靜。
“對不起,絲雅,忘了我。”
他不再說話,攥緊爆破工具,用盡全身力氣,在巖壁上狠狠鑿了下去。
鮮血順著符文的凹痕,在金屬棒上蜿蜒流淌,激活了符文交錯構造而成的靈磁力場,令金屬棒高頻振蕩起來。
火星四濺,如沖擊鉆般,在堅硬的巖石上,鑿出一個淺淺的窟窿。
反震之力,卻也令他周身剛剛凝結的血痕,再次道道迸裂,看著就痛徹心扉。
林川眼角一抽,沒發出半點聲音。
呂絲雅卻渾身一顫,松開鮮血淋漓的手臂。
她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么,在身上摸了半天,從緊貼心口的內袋里,摸出一枚帶著體溫,晶瑩剔透的藥片。
呂絲雅將藥片遞給孟超。
孟超嗅到了好幾種高階超獸材料的異香。
知道這應該是呂家為直系子弟精心準備,最高級的基因藥劑,雖然不能起死回生,至少能暫時激活生命潛能,鎮壓一切痛苦。
孟超上前,單膝跪地,道:“林哥,張嘴。”
林川像小孩一樣聽話。
含著藥片,咽了口唾沫,又像小孩一樣笑起來:“好甜。”
呂絲雅身形一晃,幾乎要栽倒在地。
孟超閉眼,狠心道:“林哥,我們走了!”
“走吧,最后相信你的偶像一次,我能擋住靈磁暴潮的。”
林川頓了一頓,最后確認道,“孟超,明天會更好的,對吧?”
“沒錯。”
孟超斬釘截鐵,“明天一定會更好的!”
話音未落,眼角異火閃耀,跳出一行信息:
普通市民林川,得到你的治療,痛苦減輕了,貢獻值1
孟超一震。
既不是“準英雄市民”,也不是“特殊市民”。
此刻的林川,竟然被火種判定為了“普通市民”,為什么?
心思電轉,旋即釋然。
沒錯,林川此刻正在做的事,豈非也是任何一個龍城普通市民遇到了,都會做的事?
那么,再見了,偶像。
再見了,普通市民,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