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曹查理一字一句解釋合同的真意,盧樹臉色幾經變幻,良心、感情還有各種復雜情緒,像是一根尖銳的針,一次次朝著他的內心刺著。
他親眼看到,天府可樂集團的管理層為九鼎可樂公司付出了什么,就連他本人,在各種應酬上,天府可樂方面的管理,也會替他阻擋各種推不掉的麻煩。那些來自各個層次的酒杯,有人替他擋著,那些來自天府可樂原本工人的反對和抗議,也有人替他擋著。
一次,有下崗職工因為醫保問題回到公司想要報銷,情緒一時失控拿著改錐朝他刺過來,天府同行的人,義無反顧替他擋了下。
人家為的是什么?
為的是,九鼎曾經承諾過的那些,幫助天府可樂做大做強,幫助天府走向世界,幫眾華夏的企業發展,讓企業可以走出國門。那些人之中,雖然不乏有些人是因為一己私利或者功績,但許多人,是真正把原來的天府,現在的九鼎飲料,當成了自己的家,自己可以付出一切的家。
人,心都是肉長的。
可以說,九鼎飲料公司能夠這么快就壯大,這么快就徹底接受了原來天府的銷售渠道和生產線,很大一方面,都是因為來自天府方面的全面配合,從安置工人,到和各地經銷商協商,再到處置下崗職工。
為了曾經的那個計劃,為了九鼎飲料,天府人,可以說是拼了一切。
無數次,盧樹在疲憊之余,都會想起那一雙雙期待、激動、興奮的眼睛,還有那一張張擦著汗水,看到他就會拘謹卻又會憨笑著的臉。
人,心都是肉長的。
對于天府,盧樹真的考慮過,拿到公司業績報告的時候,他甚至握了握拳頭。
一切,都是因為雙方的默契配合天府飲料業績才會爆發式增長,而且,未來的市場潛力清晰可見,隨著香港市場開拓,美國市場壯大,未來的天府,未必不能登上美國納斯達克,去跟可口可樂和百事可樂三分鼎立。
根本沒必要去吸血天府,雙贏,才是最好的結局。
可是現在,沈建南卻根本就不為所動,要吃掉天府的每一滴骨髓,喝掉天府的每一滴血。
那都是天府人的血和淚啊。
一張張熟悉的臉,不由浮現在盧樹面前,有人擦著汗水,朝他投以最尊敬最和善的笑容,有人紅著臉,搖搖晃晃邁著步子,高呼著:這杯,我來替盧總喝。
甲乙雙方,自愿同意并確認本合同所有條款,簽署本協議。
終于,曹查理把合同的主要條款全部念完了,奸笑望著盧樹,金色的眼鏡框下那雙烏黑的眸子,全是卑鄙和陰險得逞之色,就像是在問:盧總,我干的漂亮吧。
漂亮你媽個批!
你特么還有沒有做人的底線。
盧樹憤憤瞪了一眼曹查理,真的很想罵娘。
他就不明白了,沈建南是從哪里找來這個一個卑鄙無恥的家伙,奸詐的程度簡直是匪夷所思,居然在一開始,就特么給天府挖了這么大一個坑。
盧樹臉上的憤怒之色雖然掩飾的很好,但在場的幾個家伙,一個比一個奸滑,誰還看不出來什么。
曹查理挑了挑眉毛,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觀察著沈建南的反應,岡本浩一眼觀鼻鼻觀心,就像是合道的武士,靜靜盯著茶杯的茶水。
至于沈建南,這廝時而揉著新川雅子的五指,時而和她五指緊扣,時而不動聲色在她結實的腿上畫著圈圈。
直到對上了盧樹的眸子。
沈建南抓起桌子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清香之味撲鼻而來,令人聞之神清氣爽,一口咽下,就連夏日炎炎都消散了幾分。
“老曹這合同制定的不錯。”
“曹君。恭喜你。今年半年獎肯定要加不少。”
“謝謝。都是老板慧眼如炬,才思敏捷,博學多才,我只是潤色了一點點而已,舉手之勞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大老板一錘定音,岡本浩一和曹查理頓時松了口氣,一個奸笑著,謙虛著,但臉上的嘚瑟根本就沒去掩飾,一個一本正經板著臉,但說出來的話全是馬屁。
盧樹,就像是脊背里的骨髓被抽走一樣,身體一下子拘樓起來,整個人臉色鐵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種人,真的能想信任么?
他說的話,究竟哪一句是真的?
以第一資本現在的勢力,到處都是機會,完全可以去國外發展,為什么還要在自己人身上敲骨吸髓,剝削那些為九鼎付出一切的人!
夏季的天氣很熱,沈建南說的可以讓孩子繼承盧家姓氏,更是激的盧樹全身血液都在到處奔騰。
但現在,他卻感覺到一種寒冷,一種滲入骨髓的寒冷。
出爾反爾也罷了,但這種人,心里連家國血脈之情都不去念及,在利益之下,還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出來的。
如果是為了討生活還情有可原,如果是利益之爭也情有可原,但天府為之付出了一切,接受天府的資產,已經裁掉了幾千人,導致了多少個家庭,一下子斷了收入,甚至連病都看不起,如果再將現在的天府敲骨吸髓,那天府接受的老弱婦孺,將來可怎么生存。
明明可以雙贏獲得更好的結果,卻要連跟都斬斷,恐怕惡魔也過如此了。
盧樹不敢再繼續想下去,望著那張英俊的臉,那張全是淺笑的臉,心里只有無盡后悔。
他對新月,有幾分是真的?
還是一切都是為了利益。
時間,總是在指縫中溜走。
當夕陽西下之時,紅色的太陽,照的整個沈莊染上一層朦朧的紅色。工作上的事情已經談完,曹查理和岡本浩一對視了一眼起身朝沈建南打了招呼聯袂而去。
沈建南站在余暉之中,任由最后的日光沐浴著,通紅的顏色灑在他身上,讓他就像是沐浴在血的世界。
二戰,改變了世界的格局,而冷戰,卻促使了地球村的格局再一次不可逆轉的轉變。
從政治角度上來說,無論是北約還是歐共體,都是對抗蘇聯紅色盧布,但隨著蘇聯的全面瓦解,盧布分崩離析,歐共體自然而然就成為了制約美元的最強對手之一。亞洲市場,有日元的強勢,歐洲市場又有埃居的出現,美國又和蘇聯的冷戰,自身也陷入了枯竭之中,現在好不容易恢復了一點元氣,又怎么可能任由歐共體做大下去。
現在,霓虹已經認慫,蘇聯的霸權也灰飛煙滅,那歐共體的聯盟,就成為了美國的最大的潛在威脅。
大勢如此,身在洪流之中,能夠做的,也許還可以更多。
嘩啦啦——
中原的夕陽,相比南方要更加的漫長,由于地理位置的緣故,哪怕是已經快七點,太陽的余暉還照耀在大地上。
彎彎曲曲的清澈河流,魚蝦在其中自有的追逐,偶爾,有一尺多長的小雨攪動水面,讓透明的河水,閃過一道銀色的光芒。伴著溪水,踩著青翠欲滴的螞蟻草,隨著一陣傍晚的清風吹拂,令人感覺到一陣清爽。
“哥。還記得六歲那年咱們家里沒了吃的,我餓的前胸貼后背。要不是你從陽澄湖抓回來一大堆螃蟹,可能咱們就得餓死了吧。”
“你還說,我還記得,你那時候,整天喊著螃蟹吃夠了。不想吃,讓我去抓黃鱔。害我弄的一身泥巴,到家被你嫂子一頓臭罵。”
“哼哼——要不是你去抓黃鱔,咱們后來怎么能賣黃鱔賺錢呢。”
一段白色的新建石拱橋上,許久未見的盧家兄妹,站在一起欣賞著傍晚的鄉村風光,聽著河水的流動聲,閑聊著小時候的童年趣事。
盧新月全是憧憬和回憶之色,白嫩的臉上掛著淺笑,如月的眸子瞇在一起,笑起來,洋溢著幸福和歡快,看起來美極了。
盧樹張了張嘴,幾次想說什么,但最終,卻狠不下心去問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