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的計劃,危險的手筆。”秦旸如此評斷道。
上代矩子的計劃說簡單也很簡單,或是拉攏或是培養,將墨家九算推上各國政要之位。
秦旸甚至懷疑矩子有著扶龍庭,培養皇子上位的想法。
這樣一來,戰事一起,敵我兩國的九算成員一起發力,便能默契地終止戰事,讓天下再度恢復太平。
這個計劃一旦成了,的確是有改天換地的能力。
“只是這樣的能力不是好事,易為人所忌。”秦旸道。
墨家擁有著足以改變一國大事,主宰各國朝政的能力,最是容易受人忌憚。這首當其沖的,便是各國皇帝。
試問有哪個國家的皇帝愿意讓本國之政受他人指揮?皇帝乃是天子,是九五之尊,他們容不得頭頂上還有個人站著,誰都不行。
上代矩子這計劃成了的話,的確能夠終止干戈,但也很容易造成一場更大的干戈。
弦主對于秦旸的話語不做評論,她只是繼續說道:“這九算之間互不知情,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上代矩子會有這么大的計劃。直到·······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墨家矩子成為禁忌的時刻。’秦旸腦海中閃過這個消息。
“十三年前,云蒙大旱,為了獲得足夠的糧食賑災,云蒙帝國決定起兵攻伐大夏,再起戰事。”
弦主聲音變得低落,“這會是一場決定國運的一戰,那時所有人都這么認為。云蒙的旱災太過嚴重了,嚴重到威脅社稷的地步。這一戰若是爆發,規模肯定遠超三十年前那一戰。”
“但這一戰終究沒打起來。”秦旸道。
據他所知,當年的確是差點打起來,但到最后卻是雷聲大雨點小,戰事不了了之。
現在看來,便是墨家上代矩子在暗中發力了。
“云蒙帝國之中,止戰之聲四起,大夏之中,有人奔走欲要為云蒙賑災,大玄陳兵邊境,隨時發兵云蒙。一場大戰最終因為各方制衡而消弭,云蒙最終也得到足夠的糧食用以賑災。
但這也暴露出墨家的能力。三國皇帝這時才驚覺,原來在不知不覺之中,墨家的觸手已經伸到三國朝堂,有能力主宰各國大勢了。”弦主說道。
臥榻之地豈容他人酣睡,皇帝是一國至尊,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也是天底下掌控欲最強的人。
一個合格的皇帝,是絕不容自己的大權旁落的。
所以,在三國皇帝眼中,墨家矩子必須死,墨家也必須滅。
“上代矩子的布局涉及太廣,太受人忌憚了。”秦旸嘆道。
布局十幾年,終于有干涉天下大勢的能力,但當這能力暴露之時,也是上代矩子舉世皆敵之時。
恐怕就連墨家九算之中,也不乏恐懼矩子之能的人吧。他們在事前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直到事發,才驚覺墨家勢力之大,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其實和那些不知內情的人沒什么差別。
也許阻止大戰會讓他們感到自豪,但在自豪之余,他們心中也會心生不安。
上代矩子畢竟也是人,是人就有可能被腐蝕,會變質。即便上代矩子剛開始有著匡扶天下的心愿,但隨著如此大的權力到手,也有可能會變質。
這還是那些心向和平之人的不安,要是換做有野心的,恐怕就想著要殺了上代矩子,取而代之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不安、恐懼,還有野望,也會慢慢發酵,直到有一日突然爆發出來。
那一日,若是秦旸沒猜錯的話,便是十年前那場云蒙和大夏那場大戰的開端。
秦旸的師伯林天閣,墨家九算之一,便是死在那場大戰之中。上代矩子應該也是如此,或者死在那場大戰之前。
而弦主的話也證明了秦旸的猜測,“十年前,他們終于忍不住出手,九算之中的背叛者、若隱若現的各國朝廷,他們都要上代矩子死。
最終,上代矩子未能躲過各方謀殺,死在了關內道的睥天峰上。”
“他死之后,戰爭終于還是爆發,大夏戰敗,關內道被割讓。上代矩子努力維持的和平僅僅持續了三年。”
再之后,便是墨家的現狀了。
墨家九算中叛徒暗藏,以致于分裂,各國朝廷也將墨家列為亂黨,不惜代價絞殺。墨家一時之間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不過墨家到底是曾經主宰天下風云的勢力,即便是分裂之后的墨家,也有著不可小覷的勢力。
別的不說,就說秦旸身邊的玄翦。似他這等高手完全具有開宗立派,成為一代宗師的資格,然而他卻是甘心聽從弦主驅使,為墨家拼荊斬棘。
這還僅是弦主這一方的墨家勢力,其余九算成員也是有著各自的手下和雄厚的實力。
就比如那位已經顯露身份的叛徒葉長庚,他便是在大玄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若是此時墨家九算的勢力再度統合起來,也許已經超過了十三年前的鼎盛時期也說不定。
畢竟在分裂之后,某些九算成員比之過往站的更高了。
這時,玄翦突然說道:“弦主,時候快到了。”
“時候?”秦旸有些不解。
“時候是快到了,”弦主的聲音重新恢復平淡,但在平淡之中有透著一絲寒意,“據掩日的情報,葉長庚大概會在一刻鐘后來到此地,秦旸,你該走了。”
“亦或者,你想留下直面你的仇人?”玄翦在一旁謔笑道。
大仇人要來,換做一般的少年,也許會直接熱血上頭,過去就是一頓剛,也不管自己和仇人的實力差距。
看這秦旸也不過十八歲的年華,正值青春熱血之時,玄翦其實是很想看到他熱血上頭的蠢樣子的。
可惜他的愿望是實現不了了。不管是行事作風還是心性,秦旸都不像個十八歲的少年,倒像只八十歲的老狐貍。
聞聽玄翦話語之后,秦旸立即回道:“那晚輩就先告辭了。”
接著,他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秦旸雖還是少年身,但心卻已不再年輕了。少年郎的熱血他還有,但卻被冰冷的理智壓著。
留在這,不合適,所以他就毫不猶豫地離開。
直面葉長庚,不是此時的秦旸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