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人分很多種,庸人、能人、奇人、高人等等。
常人一生,多是庸碌百年,渾渾噩噩,但只要你能出頭,那興許就可以是能人;能人,能人所不能之人,江湖上總是不乏能人,哪怕你能畫得了一幅好畫,唱的了一首動人小曲兒,能歌善舞,但凡有一技之能,終歸不至于餓死,這就是能人。
而江湖武林中的能人就多了,用毒用出能耐的,暗器用出名堂的,哪怕是劍法,只要你能練的比別人快,內力比別人高,輕功比別人好,這也是能人。
天底下的能人太多了。
所以,一個能人想要出名簡直太難了。
也因此,有了奇人,當你把那一技之能練到登峰造極,練到超過了天底下絕大部分的人,那你就可以是奇人。
這樣的人,總是不乏招攬的人。
而高人呢?
高人,當然就得站在高處,站得高,看得遠,屹立絕頂,傲世群雄,已將那一技之能練到天下無雙的地步。
這便是高人。
陸小鳳還算不得高人,他只能是奇人,而奇人,總要比別人懂得的要多。
但現在,他的心情很不好。
特別是他還得帶著一個手腳不能動,只能說話的司空摘星,人生簡直一片糟糕。
好在,他不止這一個朋友,他身旁還有一個瞎子,這個瞎子,盡管看不見東西,但卻勝過天底下九成九能看見東西的人。
花滿樓。
江湖上發生了這么大的事,陸小鳳自然也不能閑著,他也到了洛陽,不光他到了,聽說西門吹雪也已在沐浴齋戒,那可真是個麻煩的人,盡管他已見過許多次,但他實在有些不明白,為什么殺人之前這廝總喜歡洗澡,哪怕現在還不知道殺誰,但眼下這局勢,總有人要殺,而且,那家伙殺人很多時候不過一劍了結,但殺人之前總要化大半個時辰沐浴。
浪費時間。
人啊,一生太短,美酒、女人,朋友,已足夠他忙不過來了,他可不想化太多的時間去洗澡。
當然,他也只敢心里想想,不敢說出來。
望著城里陸陸續續趕來的武林高手,江湖豪杰,陸小鳳不免有些擔憂。
因為,司空摘星已經說了,那“藏寶圖”正是從他手里流出去的,再看眼下這局面,陸小鳳只像是看見了一個驚天的大陰謀正在漸漸展開。
所以,他對那個人的身份更期待了,也愈發迫切的想知道。
“如今當世高手一個接著一個現身,看來大戰做所難免!”
花滿樓坐在窗邊,手中搖扇,他不是用看的,而是用聽,側耳傾聽,聽著那些過往江湖豪杰的話。
“都有誰?”
陸小鳳喝著酒,他總喜歡喝酒,哪怕心情不好,喝酒當然可以一解憂愁,那心情好時呢,就更得喝酒。
“峨眉派的獨孤一鶴,六扇門的金九齡,武當派的木道人,還有霍休,已有人說見過葉孤城的馬車了,再加上還沒來的西門吹雪,還有不少黑道邪道的高手,以及中原各門各派的主事者!”
聽著花滿樓娓娓道來,陸小鳳苦笑不已。
“只怕后面會越來越多,遠遠不止!”
花滿樓面上帶笑,這個人只是坐在那,哪怕他是瞎的,但給人的感覺卻比不瞎的人還要完美,他穿著一件杏黃色的長衫,鬢角垂著兩縷細發,丹唇皓齒,舒眉朗目。
確實是朗目,因為看見他的人都會驚訝發現,這人本意瞎去的眼睛,竟然也能發光,生機勃發的光,似從不因自己是殘缺之身,而心有怨恨。
如沐春風。
“你不是說,要知道那人的身份很容易么?”
他笑問。
陸小鳳苦惱道:“我起初也以為很容易,因為我認識兩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奇人!”
花滿樓笑了笑。
“你是說大通大智?”
“不錯!”
陸小鳳點頭。
“那他們人呢?”
聽到花滿樓的問話,陸小鳳喝下一杯酒,才神情默然的道:“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說?”
花滿樓有些好奇。
陸小鳳長吁出一口氣,他苦笑道:“要想找他們兩個,首先要找一個人,天底下只有這個人才能找到他們!”
“那人是誰?”
“孫老爺,龜孫子大老爺!”
聽到這個名字,花滿樓有些失笑。
陸小鳳忽然擰起了眉頭,他頗為詫異的沉聲道:“但我突然找不到他了,自從這個“青龍寶藏”的消息傳開,這個人就和憑空消失了一樣!”
“也許,他只是躲起來了!”
一旁木偶般的司空摘星終于說話了,他現在擺著另一個姿勢,雙手平舉,雙腿似蹲著馬步,一雙眼珠子骨碌碌亂轉。
“他為什么要躲?是因為這青龍寶藏?還是因為那人?又也許,他已經死了!”
不得不說,陸小鳳真的很聰明,只一剎那,他已聯想到很多東西,他臉色不由一沉。
但就在這個時候。
窗外猝然多出一道破空急影,這急影來勢甚快,自遠處的一座佛塔而起,破空而過,筆直如流星掣電,而后飛過了長街,落到了他的面前。
急影已至。
陸小鳳不驚反喜,他現在實在是毫無頭緒,正愁沒有線索,眼見有人出招,當然就得接招,他果然接了,食指一抬,中指先曲后展,兩指一并一夾,那急影已穩穩停在指間。
定睛一看,原是一支小箭,小小小小的弩箭。
陸小鳳深吸了一口氣,他實在想不到一支這樣小的箭竟有人能從那么遠的地方射過來。
箭上有血。
他已接箭,這當然不是他的血,誰的血?
血尚溫。
陸小鳳瞥了眼那座佛塔,已翻身自窗戶飛出,身形在空中一轉,一動一掠,身后赫然帶出層層飄忽虛影,直沖佛塔,如飛鳳驚鴻,縹緲夢幻,端是絕俗。
花滿樓聽的失神,司空摘星看的詫異,以往他們也只是聽說陸小鳳的“靈犀一指”乃是世上一等一的絕技,怎想這廝的輕功竟也如此不同凡響,大有獨步武林的架勢。
只是怔楞的功夫。
再瞧去,陸小鳳已遠去化作一個在屋頂上飄掠的黑點,幾個起落,轉眼不見。
也恰在這個時候。
城中一處角落,正有一人抬眼,蘇青,他微微抬起頭,正好望見陸小鳳那漸去漸遠的身影,然后他又低頭,看向屋檐下一個蓬頭垢面,渾身臭氣熏天的乞丐。
這個乞丐四仰八叉的躺著,頭頂臟的怕是能生出虱子,一張臉渾似泥地里滾過的一樣,像是睡著了。
“你好!”
蘇青輕輕的問。
那人卻置若罔聞,打著呼嚕。
看著乞丐,蘇青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孫老爺!”
這輕飄飄的話一出來。
那趴在地上的乞丐登時如猴子翻筋斗般站起,驚疑不定得看著面前的青衣人,他皺眉略有遲疑的問道:“你是誰?”
蘇青臉上冰雕面具悄然如塵一散,只在乞丐雙眼逐漸變大瞪圓的悚然注視下中,他若有所思的低聲道:“談及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你應該,是百曉生的傳人吧!”
卻見乞丐一屁股摔倒在地,望著眼前滿頭白發的青衣人瞠目結舌的顫抖道:“你、你、你是…”
他氣息急促,一連說了幾個你,話語竟難有完整,直至最后似用盡了全身氣力,才艱難無比的啞聲道:
“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