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
洛陽。
清晨,一騎快馬馳騁入城,馬蹄飛快,噠噠噠清晰的落在了石板上,沖散了薄霧,馬上人披蓑戴笠,滿面風塵,背后斜斜背著一柄刀,血紅的刀衣顯得格外惹眼,猶如血染…
“關中刀王也來了!”
這人甫一入城,沿街兩側的酒樓客棧,便已多了許多雙眼睛,靜靜地看著這人。
不止這人。
這人只是在前,后面還有人。
“嘿!”
呼嘯聲動,卻見一頂漆黑的轎子震著鈴響,自城外飄了進來,那轎子四四方方,封的極為嚴實,猶如一口棺材。
而那抬轎的四人,卻是極為詭異,或者說不是人,這四人面上陰白無血,眼窩泛青,形神枯槁,身材俱是高瘦枯干,前面二人白帽白衣,后面兩個黑帽黑衣,唯獨這嘴唇鮮艷吐血,只似那城隍廟里供奉的無常般,腳下輕飄如飛,扛著轎子點足而至。
“西山鬼王!”
瞧見這架勢,不少江湖人很是忌憚,這老鬼起初倒也名聲不顯,充其量只能算個二流貨色,可十幾年前也不知從何處得來一種名為“陰風掌”的邪門武功,練就了一雙極為駭人的毒掌,掌心尸毒匯聚,中招者無不是化作一灘膿血,尸骨不存,死的慘不忍睹近年來更是兇名赫赫威震西北。
“哼!”
卻聞霧中一聲冷哼,鏗鏘有力如金石墜地聽的人心頭暗顫。
眾人聞聲看去,卻見一冷面道人率著幾位弟子駕馬而來。
此人蓄發濃密色如銀霜,面頰生棱瞧著已年過半百然擰眉瞪目,卻是氣勢狂霸逼人,身形體魄更是不顯老態,壯碩魁梧好比青壯當真威風。
“旁門左道!”
瞥著那頂黑色轎子,道人眼露不屑。
城中高手卻是認得來人,紛紛驚呼。
“獨孤一鶴!”
一聲厲嘯,忽聞鬼哭神嚎之聲,飄散霧氣驟然狂涌那轎子里卻是探出一只腥紅骨爪,對著道人遙遙劈出一掌本是涌動的霧氣忽一凝滯,隨后翻動如飛化作數十只漆黑掌印,朝道人襲去。
儼然是一言不合已要動手。
馬上的道人嗤笑一聲仍舊驅馬前行可他身側一刀一劍卻已顫鳴出鞘,刀光冷冽,劍光森寒,只在空中翻飛一轉,已被道人接入手中。
霧氣一涌,眾人只覺眼花繚亂,尚未看清,卻已見一聲痛呼。
待風停霧散,長街上只剩道人一行人,那頂黑轎卻已不見蹤影,唯有地上濺落了幾滴污血。
眾人瞧的鴉雀無聲。
“嘖嘖嘖,想不到這青龍寶藏竟然把獨孤一鶴都引來了,這下倒是熱鬧了!”
“不止如此,我聽說白云城主葉孤城也已被人瞧見,這一次,江湖上但凡有名有姓的高手,只怕都要露面,畢竟,我可聽說那是富可敵國的寶藏,其中不但有數不盡的財富,更有世上最玄妙的武功!”
“噓,我聽說,那里面有長生不老的秘密!”
“聽說少林寺的那群和尚也都忍不住想要來湊個熱鬧!”
“這一次,只怕是江湖上百年來最大的盛會了,也不知道最后鹿死誰手,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如此變故,乃是因月前,有一個驚天隱秘,不知自何人口中傳出,甫一傳出,登時便引起了群雄動蕩,一時間江湖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這個秘密,據說連那皇上也已坐立不安,更是暗自派遣了宮中高手,乃至動用軍隊,欲要分一杯羹。
天底下的高手,無分正邪,那管什么白道黑道,短短不到一月,已紛紛動身齊至洛陽。
所來皆為“青龍寶藏”。
據傳此寶藏為昔年“青龍會”所有,任誰得到,便足可號令天下,威震武林,甚至有可能裂土稱王,做皇帝都不在話下,但最令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寶藏中竟還有長生不老的秘密。
縱觀古今,誰人可長生啊?
哪怕是那橫掃八荒六合的始皇帝,苦心孤詣,不也功虧一簣,難得長生么,可如今,這寶藏中居然就有。
與長生不老相比,所謂的名利以及武功,在此刻似乎都顯得黯然失色,無足輕重。
誰都心中火熱,萬一呢,萬一是自己得到了呢,人活一世,庸碌百年,與其在這江湖上過著刀口舔血,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倒不如放手搏上一搏,倘若老天眷顧,得了那長生法,管他天王老子,大不了遠遁中原海外,只要不死,那就肯定會出頭,直至一步登天,稱霸天下。
到時候,什么仇家,什么皇帝,什么天下第一,都不過是笑話。
人總是喜歡想,想的多了,欲望自然也會漲。
而現在,也不知何人,將那“青龍寶藏”拓印了出來,許是數十張,又或是數百張,天天都有人搶,天天也都有人死,搶到最后,這些人才發現,本來被他們視若珍寶,九死一生才搶來的東西,轉眼就已經爛大街了。
也有人說是假的。
可人心不死,欲望怎能滅,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就怕是真的,所以,當這個消息傳出來的時候,真假已無關緊要,他們不親眼看著,終歸是不死心的。
這古都之內,如今可當真是熱鬧啊,熱鬧極了,街道兩側,酒樓客棧都住滿了人。
他們也都在等。
畢竟總有人等不住,要先去那山中探探究竟,可結果呢。
“回來了!”
一聲呼喝。
那些原本飲酒談笑的人,全都齊刷刷的瞧了去。
就見城外進來了十數輛馬車,那些等不住人的果然回來了。
可惜,命卻丟了。
馬車上,全是一具具死狀各異的尸體,有的中了暗箭,腦袋被射開了花,有的中了毒,有的則是殘缺不全,如被猛獸撕扯過,有的干脆血肉模糊,成了一灘爛泥。
“都死了,那山中遍布機關暗器,重重兇險,舉步維艱!”
僥幸回來的人也多是神情驚駭,余悸未消。
但這個消息,也更加證明了一件事。
那山里,果真藏有東西,倘若不是如此,哪誰又會吃飽了撐的,在山里埋下那么多的手段,暗器,機關陷阱。
有的人白了臉,有的人紅了眼,有的人已開始做著稱霸天下的春秋大夢。
而蘇青呢?他現在又在干些什么?
他在喝酒。
他正倚著一扇綠窗,扶著臉頰,懶散隨意的瞥著這些已似昏了頭,迷了心的江湖中人,喝著酒,輕低的道:“人啊,看來都喜歡做夢,可是,他們卻不知道,人和人做夢是有區別的,有實力的人,能將夢化作現實,可沒實力的,卻只能做著白日夢!”
“見過先生!”
而他身旁,有一位錦衣華服的中年漢子正恭敬站立在側。
“想不到他竟然讓蕭家退出武林了,倒是看的開,放得下!”蘇青瞥了眼身旁的人,似有意外。“他是你什么人?”
“為在下曾祖,這是本族族譜,還請先生過目!”
男人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本簿冊,遞到了蘇青面前。
翻開首頁,為首者名為“肅”,肅龍。
而后綿延三代。
“連姓都換了!”
蘇青嘆口氣,有種說不出的悵然。
“曾祖早年統攝武林,威震天下,然人至暮年,見慣昔日仇敵、對頭盡皆老死,世家于恩怨仇殺中逐一沒落,加之親友亡故,不免感嘆生死無常,遂有徹悟之心,同時為保后世子孫,故而令我們改名換姓,退隱江湖,方才延續下血脈!”
“呵呵呵,好一個蕭四無,縱觀我平生所遇之人,倒是就他看的透,好!”
蘇青眼眸微亮,毫不吝嗇的贊道。
“想來,你如今見我,便是為了那三個請求,莫非,你們已到生死存亡之際?”
中年男人點頭。
“先生猜的不錯,曾祖不愿我等踏足江湖,曾說不到族中生死存亡之際,便不能勞煩先生,但眼下,已有人探得吾等身份,欲要血洗我肅家,還請先生替吾等做主!”
蘇青喝著酒,望著窗外縱馬而過的江湖人,漫不經意的問道:“誰?”
男人忙回道:
“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