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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朱雀翎羽 · “取回金靈珠2”

  “錚”地一聲琴音響起,白珞心臟“咚”地震了一下。

  那泉眼中潺潺冒出的泉水已經沒過了宗燁的膝蓋,曼陀羅華開遍了整個石窟。石窟頂上的鮫珠泛著光。泉水的粼粼波光與鮫珠光彩交相輝映,那石窟的穹頂之上就好似九天銀河傾瀉而下。

  九天銀河伴著殷紅的曼陀羅華,極美,極艷,卻有充滿了危險。

  泉眼中一絲金色的光彩若影若現。宗燁輕輕將白珞放在泉水之中:“你等等我,我去把金靈珠拿來。”

  白珞一把將宗燁拽住:“你等一下…”白珞氣息虛弱,心臟的絞痛更是讓人幾欲昏厥說不出話來:“…有危險。”

  宗燁輕輕一笑:“不用擔心,我說過會將靈珠取回給你。”

  白珞仍舊緊緊抓住宗燁不放手:“別去。”

  白珞也不明白是為什么,只是那一句——“拆佛骨,毀靈珠”,讓她萬分在意。

  她不愿看著宗燁被拆掉佛骨,毀掉靈珠。哪怕是再也拿不到靈珠,哪怕是再也無法得知整件事的真相。

  曼陀羅華倒映的水面被白珞的衣袖蕩起圈圈漣漪。那漣漪中白珞看到自己蒼白的臉,身上數道未曾痊愈的傷口染紅了一池泉水。在她身旁,宗燁緊緊地抱著她。結實的胸膛和溫暖的泉水,那感覺她依然記得。

  在忘歸館中,她受傷化出白虎真身,宗燁輕輕地趴在她身上為她擦拭傷口。那動作輕得像是將一只小白兔捧在手心。其實宗燁不必那樣小心,因為她的白虎真身不怎么怕疼。

  中秋之夜,她乏了坐在屋頂上喝著霜梅釀,宗燁將酒捧在手心,拿給她的時候酒還是溫熱的。月光菌在月色下飄出粉紅的孢子。那是白珞見過最美的景色,即便在昆侖也未曾見過。

  這些溫暖,暖了歲月,暖了人心,暖了平乏無味又冷冰冰的日子。可這些暖為什么一定要浸在血里?

  若她的靈珠是宗燁的催命符,若她要的真相便是一把削骨抽筋的刀,她該當如何?

  白珞腦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不愿宗燁走向那泉眼,取出那靈珠。

  “你等我。”宗燁將自己手腕從白珞手中抽了出來,猛地向泉眼跑去。

  “宗燁!”白珞驚叫一聲,可宗燁已經跑了過去。

  就在宗燁碰到泉眼的一瞬間,那開遍了石窟的曼陀羅華忽然之間盡數碎去,漫天的花瓣被拋向空中。那泉眼的水也似乎向著泉眼倒流而去。

  結界!

  白珞還來不及細想,只見那曼陀羅華的花瓣重新墜落地上。他們所在的位置的也不再是什么石窟,而是一片漫無邊際的曼陀羅華泉。

  萬千花瓣墜落泉水之中,忽然間變成了一只只沾滿鮮血的手。那數千只手似觸角一般向宗燁抓去。

  “撲通”一聲,宗燁被那些曼陀羅華化作的手拉入了泉水之中!

  “宗燁!”白珞趕緊向宗燁游去,及腰深的水與盤根錯節的曼陀羅華讓白珞寸步難行。

  那些沾滿鮮血的手將宗燁拽到溫泉底還不夠,還想將他拽進泥里!

  泉水帶著泥土的腥味毫不留情地就往宗燁鼻腔里面鉆去。他無助地揮著手,任他如何掙扎都掙脫不開這些曼陀羅華。

  猙獰殘忍的噩夢再次襲來,就像他曾經數千個晚上重復的夢到的場景一樣。殘破的軀干在掙扎扭曲,不完整的尸骸從涂滿鮮血的尸山之中沖了出來,面目猙獰地對著他笑。

  可以前的夢中看著他笑的是喉嚨破了個洞,臉上的皮肉爛去一半,只剩下森森白牙的廣慈。而這一次,對著他獰笑的卻是一具具陌生的,叫不出名字的臉。這一次,廣慈被那些殘破的尸骸圍在中間。他似一葉浮萍般在尸山血海之中浮浮沉沉。

  宗燁想要撲向廣慈卻似身在沼澤中一樣,雙腿用不上力反而向更深的深淵里落去。

  這噩夢在宗燁眼中似一個熟悉的夢境。但在白珞眼中所有的噩夢都是真的!

  那飄蕩在泉水面上的曼陀羅華就似昆侖與魔界的分界線。在水面之上是滿天星辰,水面之下卻是切切實實的尸山血海!

  宗燁每一分幻像都在這泉水中化作了真實!

  原本浸透白珞衣衫的泉水此時也化作了血水,黏膩又帶著腥臭味的鮮血覆蓋滿了白珞全身。那些曼陀羅華花瓣變成了手,莖變成了軀干,根變成了扎進泥里的腳,葉變成了飄蕩在水中的腐肉。

  那些尸體層層疊疊,根本顧不得白珞爭先恐后向宗燁游去。

  白珞就像是水中浮游生物一般,被那些殘破的尸骸撞得辨不清方向。可當她想向宗燁游去時,那些殘骸又不約而同地阻擋在她面前。

  她撕碎一具,便有更多的殘骸又圍了上來。殘骸重重疊疊,讓她幾乎只能在殘軀的縫隙之間才能看見宗燁。

  在宗燁面前,那些尸骸更多,就像是一張張開的血盆大口要將宗燁吞沒!

  而宗燁竟然還掙扎著向那血盆大口中游去!

  白珞心中一驚,但卻口不能言,身體更是被一具具殘骸擋住半分動彈不得。白珞驚慌地看向那血盆大口,發現那口中竟然坐著一人。白珞認不出那人,只看出他是一個和尚!

  廣慈雙目血紅地看著宗燁,嘴巴似死魚一樣一張一合:“宗燁救我,救我。”

  宗燁咬了咬牙從那沼澤之中努力地抬起了半個身子,更是努力地要從那些血手之中掙扎出去沖向廣慈。眼見那些血手一只一只被宗燁摔落,白珞忍不住叫喊起來:“宗燁!”

  宗燁頓了頓回頭一看,白珞踩在尸山之上面色森冷,一雙紺碧色的瞳孔似乎一柄利刃穿透了血腥的碎肉。

  “師尊?”宗燁抬起頭看著白珞。白珞站在他之上,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師尊,我要去救我師父。”宗燁慌張地看了眼廣慈。廣慈幾乎要被尸山掩埋了去,只剩下一雙手還能撐在尸山之上。

  白珞冷冷的聲音卻從身后傳來:“你若是救他,便是與我為敵。”

  宗燁心中驀地一痛:“可我必須要救他。”

  “就算與我為敵?”白珞戲謔地聲音繞在宗燁耳邊。

  宗燁忍住淚水,咬緊牙關掙扎著站了起來。

  “師尊,你不是告訴我,我可以自己選擇做什么樣的人嗎?”

  “師尊,我生來便帶了罪孽,我想洗清這些罪孽光明正大的站在你的身旁。”

  宗燁一用力掙脫了那萬千纏著自己的手,向著那沒入尸山血海中的廣慈的伸出手去。尸山掩埋了廣慈,只剩下他那只帶著佛珠的手。

  宗燁奮力地抓緊了廣慈。

  白珞的聲音從水面傳來,發出一陣悶響在宗燁耳中嗡鳴:“可你終究背叛了我。”

  宗燁回過頭去,見白珞竟也往水中沉了下來。那些尸山血海,不知何時也纏上了白珞,將她一個高高在上的神尊也拉入了這陰鬼地獄!

  “師尊!”宗燁心中一驚。

  白珞被殘骸纏繞,只能從縫隙中伸出一只手來:“宗燁,你終究是背叛了我。”

  宗燁無助地搖搖頭,騰出一只手去一把將白珞拽住。兩側巨大的力量與身下墜著自己的尸骸幾乎將宗燁撕碎。

  他誰都相救,他想救廣慈,相救白珞,相救蒼生。

  有錯嗎?!

  白珞從殘骸的縫隙之中看向宗燁,心中更是焦急。

  宗燁不知在水面看到了什么,竟然發了瘋似的將自己的一半交給了那數千尸骸組成的血盆大口,另一只手拉著數百只血手不肯放手!

  只見宗燁轉過頭,對著那數百血手微微張了張口。白珞瞳孔驟縮,心中一顫,一絲酸楚裹挾著心疼頓時擠滿了心頭。雖然白珞聽不見宗燁的聲音,但是看他的嘴型白珞也認出來了。

  宗燁說的是:“師尊,別放手。”

  原來宗燁以為拉著的那只血手是他。原來宗燁為了救她寧肯被撕成兩半!

  他要救他師父,也要救她,就只能將自己撕碎!

  白珞心中一痛,整個人也不再在殘骸之中掙扎。她垂下雙臂,在手中捏了個裂字訣。金靈流在她的指尖聚集。她似一株生長在水中的蓮花,飄蕩在水中的白衣之下泛起隱隱金光。

  “虎魄。”

  一道金光自白珞的掌心出現。

  “碎鬼。”

  金光在水中化作無數利刃自尸山殘骸之中破土而出。那些扒在白珞身上的殘軀還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響就盡數碎了去。

  金光穿透骨血,洗凈罪孽。

  白珞向著宗燁緩緩游去:“宗燁,只有放過自己才能活。”

  宗燁驀地一頓,心中頓生迷茫,就是這一瞬的猶豫,廣慈徹底被拉入了尸山血海之中。“啪”地一聲輕響,宗燁扯斷了廣慈手腕上的佛珠。

  宗燁驚慌地看了廣慈一眼,想要大喊出聲,卻忽然一張嘴半點聲音也發不出,只有一嘴的血腥味。他無助地回過頭去,卻見白珞漸行漸遠,也要離他而去。

  一百零八顆佛珠飄蕩在水中,緩緩沉入水底。

  自廣慈被尸山血海吞沒之后,水中的殘軀逐漸散去,只剩下拉扯著他向下沉去的血手與穹頂的鮫珠穿透水面投下的一抹月白的光。

  這泉水中的曼陀羅華也盡數枯萎,萬千殷紅花瓣緩緩沉入水底化成泥。

  待得花瓣散去,這水便成了清泉,沉在水中四周只剩下黑暗,空無一人、空無一物,唯有頭頂一抹月白光彩。

  即便是這月白光彩,他也只能越離越遠。

  原來他誰都留不住。

  原來他只能孤身一人。

  這世間,有天有地,有神有魔,卻不容下他一個佛骨靈珠之人。

  宗燁手臂漸漸放松,當整個人放松下來,那些曼陀羅華化作的手忽然便不那么用力了。他沉在泥沼之中爬不出去,只能讓泥沼緩緩將自己掩埋。

  忽然之間,一襲白影游向了自己,那飄蕩在水中的裙裾如一尾長尾的魚。

  宗燁心中一動,驀地將自己的手抬了起來。

  原來白珞沒走!

  原來他還能觸到那一絲溫暖!

  白珞的發絲穿過宗燁的指尖,她一只手牽住宗燁,另一只手一揮,泉水中一道金光閃過,將縛住宗燁的東西盡皆斬去。

  “嘩”地一聲,白珞帶著宗燁沖出了水面。

  “宗燁!”白珞拍了拍宗燁的臉。回應白珞的只有冰冷的氣息。白珞環抱著宗燁坐在水中。宗燁腦袋斜斜搭在白珞的肩頭。

  他們已不在幻境之中,石窟的洞穴、泉水與曼陀羅華仍在。雖然那泉水還是漫無邊際地浸滿了石窟,但至少能找著一塊高一些的巖石,可以讓宗燁坐在水中。

  白珞又拍了拍宗燁,宗燁依舊毫無氣息。

  白珞輕輕掰過宗燁的臉頰,低頭輕輕吻上了宗燁的嘴唇。金靈流一點一點地渡進宗燁的胸膛。一口氣渡完,白珞抬起了頭,她抬起玉白手指在自己唇上撫了撫,輕輕皺了皺眉。

  不知為何她竟然覺得與宗燁唇瓣相接的感覺十分熟悉。柔軟的觸感輾轉在唇齒之間,如最柔軟的羽毛一般輕輕拂過唇角。

  宗燁一雙唇極薄,甚至有些冷,但卻在唇瓣相接時多了些熱度。

  這感覺白珞不僅覺得熟悉,甚至還覺得有些久違。

  宗燁臉色蒼白更襯出了他那高山仰止,如冰川雪原般的氣質。刀削般的下頜棱角分明,有一絲不近人情,但卻惹得人偏偏想要親近。

  “咚咚咚”,白珞的心臟忽如擂鼓。這感覺并非是之前在石窟中感受到金靈珠時的痛感,而是如羽毛輕輕劃過心尖帶來的酸楚又有些微疼痛的感覺。

  那在唇瓣輾轉的溫柔觸感順著記憶爬到了白珞雙唇之上。

  白珞低下頭緩緩地又向宗燁靠了過去,就在白珞唇瓣即將要觸碰到宗燁的時候,宗燁那鴉翅般的睫羽輕輕一顫,竟然醒了。

  白珞:“…”

  宗燁慌張了一瞬,卻又被白珞紺碧色的瞳孔定住。

  那雙紺碧色的瞳孔不再透著將人凍結的冷意,而是染上了一層薄霧,看上去格外誘人。

  白珞紺碧色的瞳孔幾乎就懸于宗燁上方,那長長如羽翼般的睫羽一下一下地眨著,仿佛掃在宗燁的心上。

  白珞微冷的氣息如一股凌冽的蘭香,順著宗燁的臉頰滑落到脖頸,撫過脖頸的肌膚惹得人心癢。

  白珞一瞬不瞬地看著宗燁,頭一次竟然明白了尷尬是何意。

  正是進退兩難之間,宗燁忽然伸出手驀地勾住了白珞的后腦勺。

  白珞心里“咯噔”一跳,一雙唇已經緊緊貼在了宗燁的唇上。

  白珞從與宗燁交纏的唇齒之間輕輕吐出兩個字來:“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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