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不顧身…”上洛公主喃喃念了一遍,“你呢?你又是為了什么——”
她突然想到什么,震驚得啞了聲。
秦歸也收起笑容,目光森冷地看著她。
上洛公主不自覺瑟縮了一下,隨后,眼睛逐漸亮起:“你也有今天!”
秦歸冷冷不語。
上洛公主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太痛快了!
秦歸也有被人算到無可奈何的一天!太痛快了!
她一邊笑一邊說道:“你還不知道吧?今天是太子大婚的日子!”
秦歸目光驟縮,陰沉得如萬丈深淵。
“太子根本等不及明年立后,為了早點娶妻,連柩前即位都推了!”她笑著,假意往外面看了一眼,“這個時辰,應該快到陳留侯府迎親——”
“轟”的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也不知秦歸做了什么,牢房里像是有什么突然炸開,稻草灰塵亂飛。
上洛公主掩唇咳嗽了兩聲,忽然看到亂糟糟一片中,逐漸露出秦歸的臉。
一雙眼血紅似狂。
上洛公主嚇得后退數步,直到背抵上墻,才覺心里定了幾分,冷笑一聲,大聲道:“秦歸,你可千萬別死!你還沒看到她嫁人,沒看到她和別人恩恩愛愛,沒看到她和別人生兒育女!”
“你就應該長長久久活著,活著忍受你想要的——”
“我不想要。”他說。
眼里的血紅迅速褪去,目光冷靜得可怕。
“我沒有想要的!”他唇角扯出一絲冷笑,“公主是以己度人吧?永遠求而不得的是你!”
“周儀情愿愛一個庸俗至極的商女也不愛你,他把那個商女的母親當親母供養,卻害死了你的父母兄長;”
“他敬池長庭,護池四,他誰都舍不得傷害,獨獨舍得傷害你;”他聲音漸柔,“你永遠得不到他的心,連一絲憐憫都得不到,如今,甚至人都得不到了——”
“你的父親沒了,母親沒了,兄長也沒了,你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得到了什么?“
“曾經萬千寵愛于一身的上洛公主,怎么落得這樣可憐?”他語聲輕柔,目光冰冷,“你就算活著,還能努力什么?已經沒有人愛你了…”
他看著上洛公主崩潰大哭,看著外面的人被驚動,進來帶走了她。
她離開了很遠,哭聲還隱隱約約傳來。
真是可憐吶!
他笑了笑,抬起雙手,張開,放在自己眼前。
他從來不吝于善待自己,這雙撫琴的手,一直養護得比尋常女子還要精心,只有兩次沒顧上。
一次是蘇瑾要斷她的指。
這是萬萬不能的。
他也沒細想,只知道不可以。
十指連心,真的很疼,他都疼得直冒冷汗,若換了她,怎么受得了?還不知要哭成什么樣?
還有一次就是現在。
那一掌朝地上轟出,也沒注意控制內力,如今掌心紋路龜裂,絲絲滲血。
是筋脈斷裂之相。
沒個三年五載養不好吧?
也許也不用很久。
他為救她而去,池長庭必然記他這份情,脫身不是問題,再幫著療傷也是舉手之勞。
可是養好了又如何?
五弦委婉,誰解悲歡?
他不會死,
阿娘死了,姚無忌死了,蘇瑾死了,周儀也死了。
只有他不會死。
他有無數種方法讓自己活下去。
可是,活著還能干什么?
看著她嫁人?看著她和別人恩恩愛愛?看著她同別人生兒育女?
那樣的話,挺沒意思吧?
他若是出去了,總要將她搶來才甘心。
可是搶過來后,一定是日日哄著她、護著她,她皺一下眉就揪心,哭一聲就痛心。
此后日日夜夜、年年歲歲,喜怒哀樂都系在了一人身上,甚至連性命也交給了她,她要他活就活,她要他死就死——
不是和阿娘一樣?
他怎么能成為那樣的人?
可是,如果不將她搶來…
“我只要一想到他愛著別人,便覺得人生無望——”
“我活著一日,就會痛苦嫉妒一日,我不能令自己冷靜,只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同別人搶他,他就會更加厭惡我,而我又會因他的厭惡更加瘋狂…”
當年他聽到阿娘這些話時,就猜到她已經存了死志。
她無法令姚無忌愛她,也無法看著姚無忌愛別人。
橫豎都不行。
就像他現在這樣。
每一條都是令人窒息的死路。
他看著自己的手,緩緩攥緊手心。
內力瘋狂沖擊筋絡,疼得他無比清醒。
他不想要。
他不想受人主宰。
不想像阿娘一樣瘋狂和絕望。
他什么也不想要。
不想要她…
劇痛席卷全身,神智漸漸模糊…
恍恍惚惚,看到前方停著一輛馬車。
他下意識朝那馬車走去。
車簾掀起,露出一張白凈凈的小臉,杏眸明澈,似一泓秋水,驚艷而好奇地朝他望過來。
他忍不住揚起唇角,長揖道:“江都秦歸,幸會池姑娘!”
她低低地驚呼一聲:“你就是江都秦歸?”又面露疑惑,“你怎么認得我?”
他笑了起來。
盛夏正午,陽光明亮得幾乎看不清她容顏——
“秦某心慕姑娘,久矣…”
(秦歸番外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