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婚事元修不會坐視不理,但他想理會可不容易。百官剛剛經歷過府邸之劫,詔書貼去了盛京府衙外,必令百官細思恐極,齊奏宮里徹查京中。元修若不理會,百官必定吵擾不休,眼下國亂剛生政事繁多,元修倚仗百官之處還多,很難違背眾意。
但世上之事就怕萬一,若有萬一,今夜也有一場好戲等著“貴客”前來。
步惜歡并不打算提這些事,他不想她今夜被外事煩擾。
暮青看得出步惜歡有話沒說,卻以為他按捺不提的是全軍同慶之事。在這南下的時期,夜里松懈乃軍中大忌,很可能會釀成大禍,她不信步惜歡會如此大意,也不信韓其初等人會同意如此犯險胡鬧,今夜江上的情形足可證明所謂的“全軍同慶”可能是故意為之。
“娘子莫要多思,需知春宵一刻值千金,時辰不早了,你我該安歇了。”步惜歡不知何時取了一副龍鳳酒盅來,酒已斟滿,醇香誘人,“雖然已喝過合巹酒,但今夜為夫還想和娘子再喝一回。”
暮青將鳳盅接了過來,沒再問——何必再問?她信他。
她不懂酒,不知這酒是何物所釀,聞之醇香,品來卻不濃烈辣喉,味甘清冽,暗含淡淡的果子香,許是他知道她不擅飲酒,特命人備的果酒。
一杯酒飲盡,她將酒盅收起,回身時望見他定定的目光,月色引人迷醉,拜堂那夜的種種猶在眼前,今夜他們是真要有夫妻之實了。
他抬手為她梳理臉旁的發絲,溫暖的指腹觸著她的臉頰,惹得她低了低頭。
“我來。”她道。
“…嗯?”他只顧看著她,竟一時沒反應過來,只瞧見龍鳳袖下探出一截春指,徑直勾來他腰間,纏住他的衣帶輕輕一拽。
裳下之景不似玉雪,卻如明珠,男子披著一層紅裳一層月光倚坐在窗邊,一枝玉蘭窗花映在容顏上,這一刻的風華仿佛驚艷了歲月,亦令她在這般夜色里悸動失神,情不自禁地觸了觸。
兩人一同輕顫,目光相接時,窗外無風,月光寂柔。
這一夜的記憶對兩人來說有那么一刻的空白,誰也記不起何時共枕入了新被,只記得月光如川瀉入窗來,窗外無風窗自動,枕旁的玉如意上纏著兩縷烏發,香囊的氣味有些清苦。
新被低蓋,少女在上,玉背似雪,清冷難化,只待玉緣人。男子探入新被里,揉得一手晨露,聽見清音低轉,美似天籟。
說好了她來,到頭來仍是他主導。
她的懊惱之態他看不見,她卻能覺出他胸膛的微震。
他的愉悅叫她咬牙切齒,奈何她未能全然擺脫夢魘,無力翻身,唯有牙關得力。
步惜歡敏銳地察覺出暮青的銳氣,急忙息了內力才沒傷著她。她的氣力不大,銳氣那般盛,下牙時卻未用盡氣力,顯然舍不得他疼。
但仍亂了他的氣息。
月光灑在枕邊,男子的眉心凝起一道玉川,欲鎖濃情,卻難關住春意,那眼眸似開微合,眸波渾如暗河,波濤隱聚,勢雖內斂,卻懾人心魄。
暮青不懼,許久才抬頭,見男子明肌玉骨,鎖骨如橫貫天闕上玉橋,那勢不似人間風景,卻落了人間花紅。那片落花紅艷艷如雨后海棠,飄零在玉橋上,如人間少女玉臂上的一點朱砂,刺進眼里,烙在心頭,就此成了一生里最惦念難忘的風景。
只是她慣愛煞風景,他玉骨上烙下的那一點朱紅美則美矣,卻偏偏留了兩排彎月般的牙印,仿佛小獸畫下的領地,以此宣示他是她的獨屬之物,誰也不得覬覦。
步惜歡啞然失笑,笑里滿含寵縱,任由她俯視他,而他也借機欣賞著她,看著看著,不由興味地一笑。
“有何可笑的?”明知他一笑準沒好事,暮青仍然好奇,她就想知道這人的下限在何處。
“為夫覺得今夜在谷中所言之事有差,與其命尚衣局在肚兜上繡制木蘭花,倒不如為夫為娘子畫一枝。”步惜歡懶洋洋地笑道,“這般春景若是夜夜可賞,必能時時春夢里…”
“從此君王不早朝?”暮青斜睨著步惜歡,胡亂接了一句。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人就沒有下限!
“家有嚴妻,為夫哪敢?再說了,縱然為夫不在意昏君罵名,也在意娘子的美譽。”步惜歡笑了聲,似真似假地道,“為夫真擔心娘子婚后終日想著獄事冤案,琢磨些新鮮花樣兒也是怕娘子婚后久了會嫌日子乏味,待為夫淡了。”
“不會。”她看得出他真有此憂,也知道此憂從何而來。
父王待母妃便是如此,母妃出身書香門第,生得柔弱,卻有幾分書香女子的清傲之氣,她不愿低眉媚笑以色侍夫,又因夫君貪色而意難平,如此多年,待人愈發寡淡疏離,連在嫡子面前也甚少展露歡顏。步惜歡幼時只怕沒少想法子逗母親開懷,只是那時年幼,他并沒有開解母親心結的能力,如今更是子欲養而親不待。正因他幼時在王府里太過寂寞,此后困于宮中又渴盼親情太久,如今才會在意她如此之深。他變著花樣兒地逗她,不過是因她性情之中的清冷孤傲與母妃有些像,甚至她連兒女情長為何物都不懂。他怕她不開懷,怕她后悔錯嫁于他,因此耐著性子教她寵她縱容她,把這世間權貴男子難給女子的尊重和自由都給她,只盼她此生歡喜。
他待她的情意和他的陳年心傷,她都懂。
她不會說情話,亦不懂浪漫,但她懂得親情可貴,能給他的唯有這兩字之諾。
一諾此生,至死不渝。
暮青在步惜歡身上坐著,此刻赤身相見卻無關風月,唯有赤誠相待。
“嗯。”步惜歡笑著應了聲,笑意溫柔而滿足。他很少提及王府中事,她卻能懂他至深,兩心相印莫過于此,每當這時候,他總覺得那些年的苦都是值得的。
“那為夫方才所言的那些事兒,娘子可否…”他剛吃了定心丸就開始得寸進尺。
“好!”暮青點頭應了,干脆而認真。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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