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雅阿吉聞令,低著頭便出去了。
水盆端進帳中時,石大海的戰袍已被劃開,止血膏混著血水將衣袍沾在了傷口上,暮青已將戰袍割開,只留了傷口上的碎布。她拿濕帕捂了了會兒傷口,將其一片片的揭下后,只見止血膏糊在傷口上,刀傷從左胸到右腹,深且猙獰。
暮青抿著唇,一言不發,默默地拿濕帕為石大海擦著刀傷,這些清理刀傷的事她熟悉,在上俞村時,她曾為自己剔肉包扎,今日是為麾下的將士整理儀容。
擦傷、剔肉、收斂肚腸、縫合刀傷,一盆血水端出去,又送進一盆來,暮青為石大海擦了臉和手后,淡聲吩咐道:“戰袍,九套。”
烏雅阿吉依言去辦,暮青起身走到那為她擋箭身亡的少年身旁,少年面色青黑,胸口透出的箭頭泛著幽森的光,暮青將少年胸口的戰袍撕開,割斷箭頭,取出后拿帕子抱住遞到身后,看了巫瑾一眼。
巫瑾接了過來,輕輕頷首,不必暮青多言,他也知道她的意思,她要知道這箭上是何毒。
暮青將少年胸口的箭身拔出,同樣為他清理了傷口,剔除了翻出來的血肉,縫合了傷口后,又逐一為其他人整理了儀容。
昨夜天黑,突遇伏殺,很多人在戰馬上就中了箭,一個少年的喉嚨被毒箭射中,當場便死了;一人傷了腿,死前掙扎過,還維持著匍匐的姿勢,指甲里滿是黃泥;一人從戰馬上跌下,撞傷了膝蓋,隨后被五支毒箭射中了背部;一人被長刀刺穿,死前抱住了殺手,咬掉了那殺手肩膀上的一塊肉…
暮青忽然覺得,會驗尸也不好,這些將士戰死的一幕幕,此刻在她眼前重演,她一根一根地拔著毒箭,一針一針地縫著傷口,縫到最后,手竟微微發抖。
一只清俊的手覆了過來,掌心暖人,暮青沒看步惜歡,只微微低下頭,一滴眼淚落在他手背上,啪嗒濺開,她狠狠擦了下眼,收針,起身!
一回身,只見帳簾掀著,莫海和盧景山立在帳外,一些小將一齊聚在門口,山中下起了小雨,人人望著帳中,眼眶刺痛。
暮青走了出來,背對帳中道:“給他們穿好戰袍,把戰馬牽來,回營。”
大軍撤出斷崖山前,姚府莊子里的十幾個殺手被綁進了馬車里,一起帶進了軍營。但姚府莊子周圍的水師并未撤走,血影也留在莊子里,以防暮青的身份要事被人泄露出去。
暮青回營時,章同帶兵鎮守前營,見她平安回來,煎熬了一夜的心這才放了下來。昨夜水師出動了兩個營的兵力圍山,軍中只剩半數人馬,韓其初為防事變,將章同和老熊留了下來鎮守軍營。章同主動請纓鎮守前營,立在大雨里望著轅門外,整整望了一夜,總算在清晨將暮青盼了回來。
韓其初已在軍營里設下了靈堂,九具將士的尸身被抬進靈堂,靈堂里擺著九口新棺,雖非華棺,卻是當初特訓營里的兵們進山伐木,一起新做的。沒有一起死在戰場上,至少用這種方法送戰友一程。
暮青并不打算把這些將士運回家鄉安葬,他們都是江南人氏,如今江南天氣已暖,從盛京到江南,尸體運到時一定已經腐爛了。暮青不想讓這些將士的爹娘妻兒看見那樣的遺體,她寧愿他們記得至親之人離家時的樣子。
“停靈七日,七日后葬入斷崖山上。”暮青如此決定,離開靈堂時對韓其初道,“草擬奏折和喪書。”
韓其初應是,暮青吩咐他留下安撫將士們的情緒,隨后走了。
暮青去看了侯天,軍醫正在帳中為侯天診脈,侯天昏迷未醒,胳膊和身上包著繃帶,臉上未見青黑,已經解了毒,只是正發著高熱,口中不住地囈語。
軍醫已為其施過針,回稟時十分慶幸,“侯都尉重傷至此,竟還能撐過一夜,下官在軍中行醫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事。都督放心,侯都尉既然能撐過昨夜,想必定是命大福大之人,吉人自有天相。”
巫瑾易容前來軍中,昨夜為侯天解毒施針之時,軍醫正在醫帳里配制解毒之藥,回來時巫瑾已經走了,他本以為昨夜必定兇險,沒想到侯天穩穩地度過了,自然以為是奇跡。
暮青應了聲,吩咐軍醫親自去煎藥,隨后看著巫瑾為侯天再次施了針,這才一同回了中軍大帳。
月殺守在帳外,帳中只有步惜歡、巫瑾和魏卓之三人。
暮青坐到軍案后,問道:“大哥昨夜可是用毒蠱為侯天解的毒?”
巫瑾頷首,昨夜不是在瑾王府,他沒有時間去仔細分辨侯天所中何毒,再為其配制解藥。他需趕在軍醫回來前施針解毒,心里也掛念著她身上的寒毒,因此只能動用毒蠱。
“即是說,侯天所中何毒,大哥現在還不知?”
“蛇毒。”巫瑾將那包著毒箭頭的帕子拿出,攤開后放到了桌上,“此毒味腥,我觀侯都尉擦傷之處腫脹發硬、流血不止、皮膚紫黑,初斷為蛇毒。”
“可知是何種毒蛇之毒?”暮青又問。
巫瑾聞言看了那毒箭一眼,垂眸道:“拿只茶盞來,內盛清水。”
暮青隱約猜出他要做什么,頓時心生歉意,魏卓之出去跑了趟腿,將茶盞遞給巫瑾后,見巫瑾將毒箭上的血清洗了一番,隨后竟將毒箭在掌心里一劃!
“大哥!”暮青頓驚,她以為巫瑾要像上回分辨藥粉時那般嘗嘗毒,沒想到他竟劃破了自己的手。
只見男子的掌心紋路清晰,血不斷涌出,滴到地上,綻若紅梅。而這鮮紅的血只是一瞬,很快血便開始青黑,巫瑾的掌心也很快紫黑,眼見著整只玉般的手都腫脹青黑起來,他腕間忽見異物一動!那異物指甲大小,沿著經脈在巫瑾掌下一游,他的手掌上的青黑便迅速淡去,除了傷口沒有自愈,毒很快便散盡了。
魏卓之執扇一笑,“好厲害的毒蠱!”
暮青皺了皺眉頭,從懷中拿出止血膏來,打開時心中一痛。止血膏中還有血跡,是昨夜她為石大海涂抹刀傷時留下的,然而人還是沒能留住…
正當她怔神時,巫瑾將掌心一握,并未在乎那點割傷,只是眉頭微微皺起,道:“多數蛇毒傷人有劇痛感,此毒傷人卻是痛麻感,很像是五環蛇之毒。”
“五環蛇?”暮青抬頭看向巫瑾,見巫瑾看了步惜歡一眼。
步惜歡面色微沉,道:“五環蛇,出于嶺南。”
嶺南?仟韆仦哾 又是嶺南!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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