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觀,摘星閣 百里河澤聽聞裕親王的死訊,一拳重重地砸在身前白玉案幾之上。
“廢物。本座終究是高估了他的能力。”
“主子,保重身體。”
楚九看向百里河澤血跡涔涔的手,低聲勸慰道。
百里河澤置若罔聞,他遽然起身,怔怔地站定在闌干前,遠眺著東臨京都的無限風光。
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君墨染便會淪為廢人,任人宰割!
原本,他計劃得好好的。等君墨染徹底失勢,他就帶著鳳無憂遠走高飛。
經過這么多年的籌劃,他早有實力重新奪回南羌王位。
起初,他執意留在東臨,純粹是為了報仇。
而今,他既已得知君墨染并非他的滅族仇人,若不是心中尚還留有對鳳無憂的執念,他大可以拂袖而去,回南羌做個逍遙帝王。
“北堂璃音人在何處?”
百里河澤側目,沉聲詢問著楚九。
“回主子的話。璃音姑娘自昨夜出走之后,再未回過觀。”
“沒回來?”
百里河澤眉梢一挑,雋秀的眉輕輕蹙起。
他就說,裕親王不可能這般沒用,一定是其他環節出了差錯。
現在看來,定是北堂璃音從中使詐,這才攪亂了他的計劃。
百里河澤目露兇光,聲振屋瓦,“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
楚九話音未落,數位小道士便著急忙慌地闖入了摘星閣之中。
“國師,救命!”
“國師大人,紫陽觀失守,攝政王和攝政王妃二人正在前院大開殺戒。”
“您快去看看吧!再晚上一步,偌大的紫陽觀,都該被鳳煞星屠戮殆盡。”
“不可能。鳳無憂絕不會濫殺無辜,她心里有氣,也只會沖著本座一個人來。”
百里河澤篤定言之,他冷眼橫掃著身前眼神飄忽不定的小道士,冷聲逼問道:“說,你們究竟對她做了些什么?”
“冤枉。我等哪里敢冒犯她!”
眾道士異口同聲地道。
“他們在撒謊。”
正當此時,楚十四邁著小短腿,從屏風后跑出。
她怯生生地藏于楚九身后,僅伸出一根手指,指認著跪伏在百里河澤面前道貌岸然的道士們,“回主子的話。昨兒個夜里,十四親眼目睹他們在北堂璃音的唆使下,將青鸞姐姐團團圍住,惹得青鸞姐姐幾度暈厥。”
道士們狠瞪了一眼多嘴多舌的楚十四,只覺百口莫辯。
百里河澤曜黑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狠戾,殺氣畢現,“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國師饒命!”
道士們觸及百里河澤冰冷入骨的眼神,嚇得三魂去了七魄。
“除了本座,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她。”
百里河澤聲色清冷,他手持飛花玉笛,眨眼間便將跪伏在腳邊的道士們殺個精光。
殷紅的血順著白壁通透的笛身,一滴一滴往下落。
楚九見狀,忙不迭地接過飛花玉笛,以一方潔凈的錦帕輕輕擦拭著笛身。
百里河澤沉沉地閉上眼眸,背手負立,站定在廊廡上,靜靜地恭候著鳳無憂。
青鸞受傷,鳳無憂勢必會前來為青鸞討要公道。
他知道,鳳無憂恨他入骨。
既是如此,他便把命賠給她。
砰——
一陣巨響,若平地驚雷,震得摘星閣中人人自危。
鳳無憂大腳踹開百里河澤臥房的門扉,她手提著三尺長劍,冷睨著背光而立的百里河澤,心中怒火噴薄欲出。
“百里河澤,你的死期到了。”
“死在你的手里,本座這輩子,何嘗不是一種圓滿?”
百里河澤緩緩睜開雙眸,臉上掛著淺淡的笑意,“無憂,動手。殺了本座,本座便能長長久久地住在你心里。”
“做夢。爺的心很小,容不下你。”
鳳無憂看向眼若明溪,人淡如菊的百里河澤,心中再無一絲一毫的惻隱之心。
“姐姐,求你不要殺主人。”
楚十四見狀,邁著小短腿,死死地抱住了鳳無憂的大腿。
楚七、楚九相視一眼,旋即亦義無反顧地擋在了百里河澤身前。
“讓開。”
鳳無憂不愿濫殺無辜,她深知楚七、楚九之輩,生性純善,故而并未狠下心腸趕盡殺絕。
“讓開。”
百里河澤淡淡開口,他平靜地看向鳳無憂,心口處卻在隱隱作痛。
倘若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依舊會不擇手段地算計她,無所不用其極地將她捆在身邊。
楚七等聞言,面上現出一絲哀慟,但還是緩緩地朝邊上退去。
百里河澤單手覆在心口處,清俊的容顏上透著一股無法名狀的憂傷,“鳳無憂,你可知你的心有多偏?你從來都不肯給本座一個寵愛你的機會。”
“你根本不懂何為寵愛。”
鳳無憂一手輕覆在楚十四眼瞼之上,另一只手穩穩地舉起長劍,朝著百里河澤心口處刺去。
百里河澤深深地凝望著昆侖美玉般奪目動人的鳳無憂,好似要將她深深銘記于心。
長劍即將扎入他心口處之際,他徐徐閉上了眼眸,輕聲囁嚅著,“你既想要本座的命,本座給你便是。”
鳳無憂沒料到百里河澤會這樣平靜,她雙手微顫,心中五味雜陳。
還記得數月前第一次見時的場景,她倒掛在攝政王府的院墻上,他似從天驟降的天神,超凡脫俗,纖塵不染...
“去死。”
鳳無憂回過神,犀銳的桃花眼中只余下百里河澤一人的倒影。
“何人敢傷我南羌帝君?”
電光火石之間,百里河澤身前突然冒出兩尊大佛一般的壯漢。
他們兇神惡煞地瞪著持劍砍來的鳳無憂,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她手中的長劍拗成廢鐵。
“小心!”
靜立于鳳無憂身后的君墨染倏然出手,生生地扛下了朝著鳳無憂命門處襲來的一掌。
“攝政王...”
鳳無憂顯然沒有料到,紫陽觀中還藏著能人異士。
她緊攥著君墨染的胳膊,急聲道:“你沒事吧?”
“無礙。”
君墨染將她護在身后,沉聲叮囑著她,“別亂動,若是傷著本王的骨肉,本王絕不輕饒。”
百里河澤輕笑道:“無憂,本座給過你機會,是你舍不得動手。既然如此,本座定當如你所愿,好好活下去。”
事實上,他確實抱著必死的決心。
只不過,南羌死侍早已就位,誓死護他周全。
此刻的他,求死比求生還難。
“火燒紫陽觀,全力以赴射殺東臨攝政王。切記,不得傷害鳳無憂。”
百里河澤深深地看了一眼鳳無憂,旋即在南羌死侍的護送下,飛身出了摘星閣。
鳳無憂這才憶起君墨染曾勸過她,等天下第一閣人馬集齊,再來興師問罪。
可惜,那時的她正在氣頭上,并未考慮這么多。
這會子,她終于明白了勢態的嚴重性。
“攝政王,此事全是因爺而起。你速速離去,別管我。”鳳無憂鄭重其事地說道。
“笨蛋。”
君墨染瞅著她大義凜然的模樣,不禁失笑,“區區兩千弓弩手而已,傷不了本王。”
“兩千?!”
鳳無憂深知釀下大錯,內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局促不安地同他并肩而立,手中緊握著斷劍,義正言辭道:“爺掩護你,快逃!”
下一瞬,成百上千支箭羽自四面八方涌來,徹底斷絕了他們的后路。
再加上紫陽觀中火光四溢,鳳無憂心中愈發焦慮。
“格老子的!爺明明打算殺他個落花流水,不成想,卻成了人家甕中土鱉。”
君墨染順勢將她摟在懷中,以寬大的披風將她罩得嚴嚴實實,“別怕,本王在。”
鳳無憂縮了縮脖子,她緊緊地勒住君墨染的腰身,“攝政王,您老人家務必活著。”
“本王若不幸殞命,你可會難過?”
君墨染緩緩拔劍,劍芒泠泠澈澈地灑下,同紫陽觀中沖天的火光融為一體。
“殺!”
他黑金色的眼眸不咸不淡地掃了眼埋伏在紫陽觀外的弓弩手,一聲暴喝之下,劍光便似一尾游龍,自袖中飛出,在空中虛虛實實挽了數十個劍花,一舉滅去紫陽觀中愈演愈烈的火勢。
下一瞬,染上火星子的劍羽在君墨染強大的內力威壓之下,盡數彈回。
唰——
袖箭入體之聲此起彼伏,若驚濤駭浪,去勢兇猛。
鳳無憂眨了眨眼,目瞪口呆地看向紫陽觀外橫陳一地的弓弩手。
“攝政王,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弟了!”
鳳無憂尤為景仰地看向一招制敵霸絕無雙的君墨染,心里樂開了花。
原以為撿了一個便宜夫君,不成想,她竟走了狗屎運,撿了一個無與倫比的絕世夫君。
“誰要當你哥?”
君墨染輕刮著鳳無憂沾滿黑灰的鼻子,眼眸中滿是寵溺之色。
“攝政王,我很能吃苦的。”
“很能吃倒是確有其事。”
君墨染斜勾著唇角,將她輕攬入懷中,“笨蛋,你在擔憂什么?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會罩著你。”
“攝政王,您可不可以傳授我兩招,讓我也威風威風?”
“看你今夜的表現。”
君墨染話音一落,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鳳無憂帶出了紫陽觀,“走!”
鳳無憂回眸望去,卻見高可摘星辰的摘星閣轟然倒塌。
頃刻間,泥沙俱下,塵土飛揚。
曾盛極一時、香火不斷的紫陽觀,就此沉寂。
君墨染緊攥著鳳無憂冰涼徹骨的手,不疾不徐地問道:“倘若,本王身遭不測,你可會為本王掉兩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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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