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染黑金色的眼眸濯濯生輝,似暗夜中碎了一地的星子。
他目不斜視地看著鳳無憂,沉聲解釋著,“本王并非有意瞞你。之所以從未提及身世,只是不愿將你牽扯至紛爭之中。”
鳳無憂點了點頭,本能地往他懷中靠了靠。
君墨染眸光微閃,孔武有力的臂膀不動聲色地環住她纖細的腰肢,“幾日未曾見到你,本王很想你。”
鳳無憂雋秀的眉輕輕蹙起,她總覺身上斑駁的傷痕既丑陋又骯臟,極煞風景。
盡管,君墨染并未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嫌惡,鳳無憂心里依舊十分不安。
“爺也很想你。可...爺更想好好睡上一覺。”
她局促地撥弄著衾被上的流蘇,聲色極低,帶著淡淡的鼻音。
“你管自己睡,不必在意本王。”
君墨染倒是不在意這些細節,反正不論她一開始是醒著,還是睡著,不到半個時辰,都會因體力不支暈厥。
鳳無憂頰面微紅,一時間亦不知該如何推拒。
她原以為,心中的陰霾會在君墨染極致溫柔的動作中慢慢淡去,可當他傾身而上,將大片陰影照在她身上之際,她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局促。
“墨染,我...”
“怎么了?”
君墨染輕撫著鳳無憂微紅的頰面,他隱隱察覺到鳳無憂低落的情緒,輕聲道,“若有心事,不妨同本王說道。”
“爺覺得自己很丟人。”
“怎么會?”
“你別再盯著爺的身體看了,成么?爺覺得很羞恥。”
“無憂,本王不僅僅是你的男人,還是你的親人。你我理應風雨同舟才是,為何非要自己一個人扛下所有苦痛?”
聞言,鳳無憂抿唇不語。
正是因為君墨染格外包容的態度,讓她更顯歉疚。
不出所料,她已然淪為滿城百姓茶余飯后的笑料。
別看今兒個城門下他們是多么的正義凜然,一轉身,指不定就在指責她給攝政王府蒙羞。
“爺覺得自己忒沒用,總是拖后腿。”
“你不僅僅是本王的福星,還是東臨的福星。若是沒有你,都城怕是早已淪陷。”
君墨染看著淚水在眼眶中盈盈打轉的鳳無憂,才知她被云非白傷得有多深。
他伸手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讓她枕著自己的手臂,聲色柔和且極具磁性,“莫要胡思亂想。本王答應你,絕不會趁你睡熟后胡來。”
鳳無憂微微頷首,心里依舊沒多少安全感。
即便君墨染一直在她摟在懷中,她還是屢屢被夢魘驚醒。
夢中,云非白滿臉獰笑,將她的尊嚴踩在腳下,狠狠地碾碎成渣。
不止如此,滿城百姓都笑話她如同窯子里的娼妓,受盡侮辱竟還有顏面存活于世。
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君墨染冷漠的態度。
夢魘中,君墨染聲色冰冷,眸中滿是鄙夷,“本王有潔癖,你最好離本王遠一些。”
“不,你聽我解釋!”
鳳無憂焦灼地攥著君墨染的胳膊,乍然睜開了雙眸。
這一夜,君墨染根本沒合過眼。
鳳無憂統共因夢魘轉醒過七次,他瞅著脆弱又敏感的鳳無憂,心疼不已。
他恨不得替鳳無憂擔下所有。
可令他倍感無力的是,他除卻為一遍又一遍地為她拭去滿身的冷汗,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深陷夢魘之中。
見鳳無憂遽然轉醒,君墨染這才舒展開緊蹙著的眉頭,展顏淺笑。
他緩緩抬手,輕刮著鳳無憂的鼻子,聲色極盡寵溺,“小哭包,水做的一般。”
鳳無憂后知后覺,待君墨染拭去她滿臉的淚痕,她才知自己竟沒骨氣地被夢魘嚇哭。
她郁悶地側轉過身子,雙手緊捂著略略發燙的眼瞼,“爺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每每面對你,就跟個娘兒們一樣,受不得半分委屈。要是受了委屈,總想哭。”
“笨蛋,你本就是個可愛且迷人的女人。”
君墨染掐著她愈發圓潤的臉頰,情不自禁地湊了上去,淺嘗著她頰面上的芳澤。
叩叩叩——
閣外,傳來一陣叩門聲,徹徹底底地擾亂了內室中愈發曖昧的氛圍。
下一瞬,柳燳柔媚的聲音于墨染閣外乍響,“鳳小將軍,燳燳特地為您做了精致的糕點小食,還熱乎著呢!您要不要來嘗一嘗?”
“該死的東西!”
君墨染一拳捶于玉枕之側,恨不得將柳燳大卸八塊。
鳳無憂暗自松了一口氣,盡管君墨染屢次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但她還是不愿讓他看到自己的傷體。
她拍了拍自己癟癟的肚子,連聲應道,“給爺留著,爺這就來。”
君墨染徹底黑了臉,他正想將鳳無憂拽回榻上,但見她饑腸轆轆的模樣,只好暫且放過她。
鳳無憂剛一開門,便見柳燳著一襲新綠對襟長袍立于跟前。
“鳳小將軍,您快嘗嘗。”
柳燳眸光矍鑠,滿眼期待地看向鳳無憂。
鳳無憂淺嘗了一口,只覺甜得發膩,懨懨地說道,“有沒有酸棗糕?爺恢弘霸氣,怎么可以碰這些甜得發膩的糕點?”
“可...”
柳燳略顯疑惑地掃了眼鳳無憂平坦的肚子,小聲囁嚅道,“全府上下,誰人不知鳳小將軍嗜甜如命?怎么突然變了口味?”
“很奇怪么?”
鳳無憂輕輕抖落了指尖上的糕點碎屑,不以為意地反問著柳燳。
柳燳卻大著膽子,倏然出手,朝鳳無憂腹部探來,“鳳小將軍,你莫不是懷上了?”
鳳無憂眼疾手快,不動聲色地避開柳燳的手,冷聲言之,“未曾。”
柳燳意識到自己略失了分寸,忙不迭地轉移了話題,“鳳小將軍,燳燳想為您跳一段‘廣播體操’,就是不知,您愿不愿意賞臉?”
“嗯。”
鳳無憂心不在焉地應著,耳力極好的她,卻在側耳聆聽著府中侍婢的談話。
“昨夜,墨染閣里好像出了奇的安靜!攝政王剛剛成婚,怎么這般冷淡?”
“嗐攝政王嘴上不言說,心里頭定十分介意。試問,哪個男人受得了這般水性楊花的女人?”
青鸞聽聞二位新進府的侍婢在嚼舌根,氣得面色發紅,“我家小姐冰清玉潔,豈容爾等肆意誹謗?”
“青鸞姐姐,這話可不是我們說的。你出府打聽打聽,滿城百姓都在議論王妃呢!”
“有什么好議論的?昨兒個,若不是王妃,都城早已淪陷。”青鸞紅了眼眶,為鳳無憂感到委屈。
“他們說,王妃理應自戕以保清白才對。”
啪——
青鸞鼻翼微微翕動著,因為滿腔的怒火,原本柔和的五官蒙上了一層兇戾之氣。
一想起鳳無憂遭受的非議,她氣不打一處來,倏然揚起手臂,狠狠地掌摑了面前那兩位自不量力的侍女。
鳳無憂心中憤慨不已,她沒想到,東臨百姓真如她所想那般,忘恩負義。
不過,她并未貿然上前教訓那兩個心直口快的侍婢。
滿城都在非議她,她再怎么強悍,也堵不住攸攸之口。
彼時,君墨染正立于書房窗前,冷冷地盯著在鳳無憂跟前使盡渾身解數的柳燳,氣不打一處來。
“本王不在的這段時間,柳燳都做了些什么?”他沉聲詢問著緊隨他身后的鐵手。
“一開始,柳燳總是沒日沒夜地纏著青鸞,追問著她王妃的喜好。追風得知之后,不知何故,將他胖揍了一頓。故而,柳燳這幾日,均在養傷,還算安分。”
君墨染心中暗暗稱快。
在他看來,柳燳這般慣會勾引人的狐貍精,就該往死里打。
他倒是想親自動手,狠狠地教訓教訓他。
可柳燳畢竟是鳳無憂帶來的人,他決不能隨隨便便打罵之。
不然,柳燳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鳳無憂反倒以為是他肚量小,容不得人。
“鳳小將軍,燳燳跳得如何?”
柳燳嬌聲細語地詢問著鳳無憂,不勝嬌羞。
鳳無憂緩緩回過神,略顯敷衍地應著,“驚為天人。”
柳燳聞言,喜不自禁,“承蒙鳳小將軍厚愛,燳燳只覺三生有幸。”
他雙手交疊至身前,朝著鳳無憂畢恭畢敬地行了個大禮。
鳳無憂這才瞥見柳燳廣袖之下,滿是鞭傷的手臂。
她犀銳的眼眸中冷光乍現,聲色驟然轉涼,“誰傷的你?”
“鳳小將軍莫要擔憂,燳燳沒事。”
“都被傷成這樣了,還說沒事?”
鳳無憂極其護短,她對柳燳雖無多少好感,但柳燳畢竟是柳沅的至親。
即便是為了枉死的柳沅,鳳無憂也不會讓柳燳平白無故地被人欺負。
柳燳見鳳無憂這般護她,稍稍側轉了身子,嗚咽出聲,“鳳小將軍莫要掛懷,燳燳皮糙肉厚,不打緊。你可千萬別為了燳燳,同攝政王爭長論短。攝政王若是心情不佳,燳燳又該挨打了。”
鳳無憂半信半疑地掃了眼靜立在書房窗臺前的君墨染,正打算親自問一問他,不料,君墨染卻“砰”地一聲關上了窗扉。
鐵手不明所以地看向氣得臉頰發綠的君墨染,“王,可需要屬下派人教訓柳燳?”
“去。手腳利落些,嫁禍到百里河澤頭上即可。”
君墨染思忖著,鳳無憂若是因為柳燳前來質問他,他就將她綁榻上,狠狠“疼愛”一番。
正當君墨染微微出神之際,一面容姣好的侍婢款步而來,并將熱氣騰騰的菌菇雞絲湯端至他跟前。
“攝政王,奴婢親手煲的菌菇雞絲湯,您且嘗嘗?”
“滾出去。”
君墨染淡淡地掃了一眼面前侍婢矯揉造作的模樣,便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在感情方面雖有些遲鈍,但這些年來,覬覦他的女人數不勝數。
他僅需一個眼神,便知其心中所想。
侍婢輕咬著下唇,心下頗有些不甘。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怕死地立于君墨染跟前,“奴婢聽說王妃不擅廚藝,這才自告奮勇,特特為您下廚煲湯。您要不要先嘗嘗?”
君墨染置若罔聞,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醫書,只盼著顧南風得以快些研制出解藥。
侍婢見君墨染并未出聲,索性大著膽子,三下五除二地將自身剝得干干凈凈。
她邁著細碎的腳步湊至君墨染跟前,含羞帶怯地說道,“攝政王,奴婢還是個黃花閨女,您盡可放心享用。”
君墨染倏然起身,猛地扼住侍婢的脖頸,“誰派你來的?”
侍婢連連搖頭,磕磕巴巴道,“回攝政王,是追風大人親自將奴婢招進府的。”
書房外,鳳無憂正打算親口問問君墨染為何毒打柳燳,不成想,竟意外撞見極其香艷的一幕。
從她的角度看去,君墨染正居高臨下地端詳著癱平在書案上的侍婢,動作曖昧。
侍婢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君墨染的臉色,眼角余光恰巧瞥見書房外面色冷沉的鳳無憂。
她眸中閃過一絲狡黠,故意揚高了聲,徐徐道來,“攝政王,現下都城之中傳得沸沸揚揚,都在笑話王妃給攝政王府丟了臉面。不少人說,王妃失潔,理應自戕以保名節。奴婢深知您對王妃心生厭棄,特特趕來為您分憂解惑。您且放心,奴婢的身子絕對干凈,名節也未曾受過一絲一毫的損害。絕不會像王妃那般,在大庭廣眾面前被其他男人肆意玩弄,貽笑大方。”
君墨染周身戾氣勃發,他一手攫住侍婢的下顎,另一只手迅疾地抄起書案上的匕首,直截了當地剜下她的舌頭。
“唔——”
侍婢疼得嗚嗚大叫,眼眸中淚花直飆,手舞足蹈地推拒著如同惡魔一般兇戾的君墨染。
可書房外的鳳無憂,僅僅只窺見了君墨染的背影,全然不知他在對侍婢做了些什么。
但見侍婢極為劇烈地反抗著,掙扎著,鳳無憂只道是君墨染霸王硬上弓,強要了人家。
鳳無憂落寞地轉身離去,她只道是她和君墨染之間,徹底玩完。
書房中,君墨染漠然地將手中匕首扔至紙簍之中,眸光森然地看向驚懼不已的侍婢,“膽子不小,竟敢在本王面前耍心機。回去讓你主子準備好棺材壽衣,本王今夜就去殺了他。”
話音一落,他便讓司命將其扔出攝政王府。
君墨染之所以未對她痛下殺手,純粹是擔憂自己殺孽太重,報應在鳳無憂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