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徹夜燈火,將宮墻上的斑駁血跡照得分外猩紅。
赫連太后依偎在宗盛懷中,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她伸出一小截如雪緞般白皙的手臂,焦灼地替宗盛拭去面上的血漬,“宗盛,怎么容親王也來了?難不成,我們的事情真暴露了?”
“看目前的形勢,應該是有人懷疑上了我的太監身份。”
“這可如何是好?”
“連夜出宮,遠走高飛。你我手中的積蓄,足夠我們下半生安穩度日。”
在權勢和性命之間,宗盛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
對他而言,權勢固然重要,但并不是他的全部。
“出宮?不,這不可能!”
赫連太后愈發激動,她通紅的眼眶中蓄滿熱淚,細長的柳葉眉已然擰作一團,“哀家被這座王宮困了一輩子,如今即將修成正果,又豈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放棄!宗盛,難道你舍得離開坤寧宮?這座宮殿中的角角落落,都是你我這些年來的美好回憶,不是么?”
宗盛看著固執己見的赫連太后,少有地沖她發了火,“你舍不得的,不是我們這些年的點滴。你舍不得的,是一直緊攥在你手中的權和勢。”
“你怎么可以這么說我!難道,你打算讓咱們即將出生的孩兒跟著咱們亡命天涯?”
“這...”
宗盛發愁地看向腳邊死不瞑目的容親王,審慎言之,“雍親王、容親王均命喪于坤寧宮,大理寺那邊要是查起來,怕是不好對付。”
“這有何難?你速速將容親王亦拖至漱芳齋的火海之中。大理寺即便翻了天,也不敢查到哀家頭上。”
“看來,只能如此了。”
宗盛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徒手扛起容親王的尸首,卻見德親王躡手躡腳地調轉了方向落荒而逃。
“站住!”
宗盛暴喝了一聲,沿著坤寧宮院前的羊腸小道一路窮追不舍。
德親王所帶侍衛人數眾多,足足有上百人,這使得宗盛不得不面臨以一敵百的被動局面。
他一拳揮過,數名侍衛被他渾厚的內力波及,紛紛掛彩。
“識相的,統統給我讓開!”
他梗著脖子,雙目赤紅,身上的宦官藍袍早已被迷蒙細雨浸濕,一身健碩的腱子肉隱約可見。
德親王飛快地朝著宮門口的方向跑去,為了給自己爭取一線生機,他扯著嗓子信誓旦旦地同替他善后的侍衛喊道,“誰要是能砍下宗盛首級,嘉獎一百萬兩!誰要是臨陣退縮,就別怪本王心狠手辣,屠殺滿門!”
他此話一出,隨他一道前來的侍衛們不得不硬著頭皮,朝著宗盛圍堵而去。
“該死!”
宗盛奪下一把三尺長劍,朝著前仆后繼而來的侍衛一陣猛砍。
細密雨聲夾雜著刀劍入體的之聲,使得整座王宮都陷入惴惴不安之中。
刀光劍影之下,血色彌漫,死亡的氣息于坤寧宮前院一路蔓延至宣和殿,隨后是被熊熊烈火吞沒的漱芳齋。
待宗盛提著浴血的長劍,走在寂靜無人的幽暗宮道上時,德親王已不見蹤影。
赫連太后撐著把油紙傘,氣喘吁吁趕來。
她瞅著宗盛滿面頹然的樣子,便知他失了手。
“宗盛,你且聽我說。眼下,唯有一個法子得以保全你我。”
赫連太后扔去手中油紙傘,雙手輕捧著宗盛尤為狼狽的臉頰,好聲好氣地哄著他。
“什么法子?”
宗盛烏黑的眼眸中,驟然現出一絲光亮。
“揮刀自宮。唯有這樣,才堵得住攸攸之口。”
赫連太后如此說著,隨即掏出袖中早已準備好的匕首,往他手中塞去。
“呵...”
宗盛冷笑著,他倏然伸手,輕輕地掐著赫連太后的臉頰,一字一頓,“赫連蘭若,你沒有心肝。”
“宗盛,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逼的。”
“行了。你先回坤寧宮。余下的事情,我自會妥善處理。”
宗盛緩緩轉過身,心中五味雜陳。
欒欽殿觀景臺上,鳳無憂興味盎然地看著正準備揮刀自宮的宗盛,略顯興奮地同阿黃耳語道,“去。”
阿黃不滿地“嗚嗚”亂吠,但還是不情不愿地朝著宗盛的方向狂奔而去。
無情瞪圓了眼,她這才明白鳳無憂為何說,交給阿黃的任務她做不了。
“王妃,您這招忒絕了!如此一來,宗盛連‘狗尾續貂’的可能性都沒了。”
“早知道,就該早點派出阿黃。如此一來,云非白也不至于這么煩人,蚊蠅般成天纏著爺。”
鳳無憂連打了數個哈欠,百無聊賴地癱在貴妃躺椅上,雙手輕撫著平坦的腹部。
“想不到,爺竟然會懷孕。”
“就是不知,君墨染粗手粗腳的,會不會照顧人?”
“罷了。他就知道兇神惡煞地板著一張臉,到時候,可能還需要小崽崽哄他開心。”
她垂眉斂眸,喃喃自語,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禱著,腹中胎兒一定要是君墨染的才好。
倘若真是好色之徒趁她昏睡之際對她行過不軌之事,即便君墨染容得下她腹中胎兒,她怕是片刻也容不下。
不過話說回來,這幾率并不大。
成婚之前,君墨染幾乎每夜都會翻窗闖入臥房之中,摟著她和衣而眠。
冷靜之后,鳳無憂才想明白,君墨染早已將她保護得嚴絲密縫。
縱歹徒時時刻刻盯著,也尋不到契機近她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