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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5、久違的大封

  他便哼了一聲兒。

  狀似不屑,不過她離著這樣近,便在那不屑里頭硬是聽出了一絲笑意來。

  她便反倒更有些驚慌了——這總不會是她聽岔了吧?

  在她印象里的他,分明不像這樣能隱隱含笑的人啊。他總是板著臉,他總是一雙眼中滿是疏離的冷意,他總是…看都不曾多看過她一眼。

  可是今兒,他這是怎么了?

  難道是因為他剛被續指了福晉,且第一個孩子即將臨盆,他雙喜臨門之下,這便心情舒暢?故此便是對著她,他也有了這隱隱的笑意,肯這般與她近乎耳鬢廝磨一般的輕語,而且還一直攥著她的手臂,都未曾松開了指頭去…

  她的心,便如揣著只兔子,更是蹦跶得沒法兒止住了去。

  “甭說那么些繞著彎子的話去,終歸就是一宗,就是你膽兒大!宮里別人不敢辦的事兒,你卻敢應承;應承之后,還都不含糊,真的就敢撒手去辦去!”

  他的聲音里那笑意仿佛更濃了一分,“你就仗著你年紀小,這便初生牛犢不怕虎了是不是?就這工夫,誰都避嫌不靠前兒呢,就你,看把你給膽兒大的!”

  孫氏心里越發沒底,真是都要哭了,她知道她的身子有些控制不住地輕顫起來,她哀求地道,“…阿哥爺,若是阿哥爺不準,那,那我就不去了。”

  來人不是綿寧,還能是誰呢?

  他卻又哼了一聲兒,“你瞧你這算什么呢?好好兒的膽兒大著,這一會子就想打退堂鼓了?那多沒意思。”

  “你得撐住,便是心底下實際已經害怕了,卻也還不能含糊。你盡可以使出你的小主意來,或者明著說服我,或者暗著把我也繞進去呀…你總歸有法子叫我也聽你的,心甘情愿便什么都隨著你去。”

  孫氏更傻了,“我,我不敢…”

  她哪兒敢說服阿哥爺,更別說什么將阿哥爺也給繞進去了!

  她手臂上的指頭有些松了松,那就湊在她耳際的嘴唇也有些遠去了,只是他的聲音依舊保持著輕柔,“不,你敢。你這就去,你去做給我看。我就想瞧見,你到底是有多膽兒大的!”

  他說著就松開了指頭,還順勢朝外推了她一把,叫她連再拒絕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慌亂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直直地站著,一只手去輕輕挽著另外一邊的袖口,一雙黑眼遠遠地望著她。

  那狹長的眼里,仿佛含著一抹笑意。

  她便不敢再看了,生怕繼續看下去的話,看見的卻會變成了他的怒火去!她便趕緊跑,大步流星地跑,頭都不敢再回地跑!

  四月二十一日,星樓臨盆,果然是個小阿哥。

  綿寧如愿以償地得了長子去,皇上也終于得了皇長孫。

  明年就是皇上的五十大壽,今年終于圓了三代同堂的心愿去,皇上大喜之下,大封六宮:諴妃著加恩晉封為諴貴妃,吉嬪著加恩晉封為吉妃,信貴人著加恩晉封為信嬪。

  而星樓因誕育皇長孫,也封為二阿哥綿寧的側室福晉。

  皇上的后宮里,位分的晉升一向是個大難題,從皇上登基以來,這后宮里嬪位以上的高位上,人就從來沒齊全過。況上回從嘉慶六年之后,這些年都沒再有過大封后宮之事,這中間唯有如嬪因為誕育八公主、榮常在因為是皇上潛邸老人兒而進過位分。不過到今日,八公主已經夭折,榮貴人則曾經降位回了常在…這位分的進封,對那二位來說并沒有帶來太多的歡喜去。

  那這次,時隔多年以后,終于又迎來的后宮大封,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場歡喜去。

  諴妃進封貴妃,實至名歸,誰也說不出個不字兒來。畢竟她是最早伺候皇上的,誕育過皇長子和三公主,就憑這些,早就可以封貴妃了。

  而信貴人進封嬪位,也是理所當然,畢竟她的家世好,阿瑪受皇上重用,且目下是后宮里唯一的八旗蒙古的嬪妃,故此這個嬪位也是她該得的。

  倒是吉嬪封妃,并不太服眾。畢竟王佳氏并不受寵,且無生育——要不皇上剛登基的時候兒,怎么剛封個常在呢。

  要說都是潛邸老人兒的緣故,那初封是常在的榮貴人,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常在啊,只是到這會子才進了個貴人而已;而吉嬪已經是吉妃了。

  更有趣兒的是,皇上大封后宮的諭旨上,剛傳旨的時候兒說是封的“吉妃”,當日卻就改了,改封為“莊妃”。

  這個封號一改完,在宮里眾人心中,便登時又是一場軒然大波——因為這個“莊”字的妃位名號,又豈是誰人都敢隨便用的?

  夕陽斜下,一眾給皇后以及諸位剛進封了的主位們行禮的貴人、常在們,披了一身余暉,落寞地回到各自寢宮去。

  最落寞的,自然是宮中目下唯一的常在——安常在。

  憑她這功臣之后、一等公爵之女的身份,便是大封六宮,皇上都沒想起她來,都沒說將她這尷尬的位分給進一進去。

  “…吉嬪能封妃,隨后還能得了‘莊’這么個了不得的名號去,還能是什么緣故呢?”她瞟了一眼遙遙走在前頭的榮貴人去,卻不肯趕上去,倒是跟自己的使女桑實嘀咕。

  原本她凡事還都能與當年的榮常在說說,可是榮常在隨即進封了榮貴人;雖說后來又降位為了常在,可是五個月后又復封了榮貴人去…這便叫安常在心下實在是有些畫魂兒,總擔心這榮貴人說不定私下里還是投效了皇后去。

  “那自然是皇后向皇上給她討來的恩典唄!要不然,就憑她的家世和這些年在宮里的處境,她哪兒能進封妃位,又能得了這么個名號去!”

  安常在懊惱地掰了掰養得纖長的指甲去,“不光是她,你們沒瞧見么,這回進封,雖說是以得了皇長孫的名義,可是真正得了實惠的,哪個不是皇后的人?!”

  “其余,跟皇后不好的,自然都得繼續熬著去…后宮進封這事兒上,皇上必定是要聽皇后的意見,皇后故意不提誰的名兒,皇上自然也不好意思自己提去。”

  便如她自己,安常在就認定了皇后是記恨她姐妹,故此甭管什么進封,反正是都輪不著她。皇后還故意叫她這么一個家世最好、足以超越皇后自己去的,偏偏成為宮里唯一的常在,以此來折辱于她!

  ——就為了這個,那榮常在能進封貴人,然后沒兩個月降位了,之后又沒兩個月就又能復封貴人。后宮里的位分原本不容易變動,可是偏偏在榮貴人這兒幾次三番地折騰,能如此的自然是皇后。而皇后這般,還不是就不讓榮貴人陪著她一起當常在,就讓她一個人兒繼續在常在位分上熬著!

  安常在越想越懊惱,扭轉了頭去左右看著。她這會子真想能抓撓來個幫手啊!

  要不然,就憑她一個常在,在這后宮里頭可怎么還有抗爭的機會?

  榮貴人這會子她是不敢相信了,那她還能尋誰去?

  就在安常在鬧心的時候兒,后頭淳嬪的肩輿已是過來了。淳嬪是景仁宮里當家的,遠遠瞧見了安常在,這便吩咐官女子去問,“安常在這會子還不回宮去,在這長街上東張西望什么呢?”

  安常在惱得咬牙,卻隨即還是心眼兒一動,趕緊落轎下來,親自隨著淳嬪的女子,到了淳嬪跟前,步行隨著淳嬪的肩輿一起回宮去。

  安常在都已如此,淳嬪便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免不得還得軟言下來,只提醒道,“…宮規嚴謹,咱們既行完了禮,便得按著時辰回宮去。若在外頭耽擱久了,便是我不管你,宮殿監怕是也要記檔,回頭報到皇后娘娘跟前去。”

  安常在咬咬嘴唇,霍地抬頭,“娘娘是嘉慶六年進封的嬪位,這一晃都已經七年了…”

  淳嬪便微微蹙眉,“難為你還替我記著,我自己都給忘了。不過你今兒忽然說到這個,又想干什么?”淳嬪對安常在,一向都不大客氣。

  安常在心內惱恨得咬牙,可是面上卻還是賠著笑去,“…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嘉慶六年那會子后宮大封,娘娘與莊妃娘娘是一起進封的嬪位。而在行走位次上,娘娘原本還在莊妃娘娘之前。”

  “這般算來,嬪位之上,娘娘本是居首位,吉嬪和如嬪都應該排在您的后頭去。那這回既然有進封妃位的,我便總覺著怎么也該是娘娘您進封了去…我只是想不通,這回憑什么進封妃位的,偏是莊妃娘娘去了?我心下終究還是替娘娘您不值…”

  淳嬪高高坐在轎輦之上,冷冷勾了勾唇角。

  都在后宮里這些年了,誰一撅尾巴,就知道要放什么屁去。安常在這兒揣著什么壞水兒呢,淳嬪已然拿捏了安常在這么些年,怎么會不知道?

  淳嬪等安常在說完了,這便悠閑地隨著轎輦輕輕搖晃著說,“難為你心里還有我,這么替我思慮著…只是你想想,這樣的話你能說得,我自己卻說不得。不如,你替我到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前去說說,叫他們二位也想起來當年嬪位的次序去,也明白明白我心下的委屈?”

  淳嬪冷然垂眸,居高臨下盯著安常在的側臉,“好歹咱們也一個宮里住著這么些年了,端的是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替我將這話說明白了,那等我來日幾分能了妃位,我也自然不會忘了你去——我必定設法叫你也封了貴人,你看如何?”

  安常在登時啞口無言,抬頭望了望淳嬪,尷尬地笑笑,“只恨我在這宮廷里一向都是人微言輕…皇上和皇后娘娘他們二位,如何肯聽我說的話?”

  淳嬪也不客氣,“那叫你阿瑪去說。你在常在位分,人微言輕;可是你阿瑪是一等信勇公,是開國功臣費英東的嫡系后裔,他說話便自然有分量,皇上不能不聽。”

  安常在就更是尷尬得手足無措,話都說不出來了。

  淳嬪隨即揚聲冷笑,“我原本想著,憑你的家世,還能幫得上我去。又難為你有心,肯替我不平…卻原來你也不過只是嘴上哄我一回,尋我個窮開心!”

  “安常在,你既沒這個替我出頭的膽量,那你日后便最好閉上你的嘴——甭拿我當你的話茬兒,你幫不上我,就別拿我來磕打牙!我沒那么好性兒,得不著你的實惠,還叫你這么隨便談論去。”

  “況且你是在我宮里,跟隨我居住,你若出了事兒,我便也得跟著你吃掛烙兒…我可沒那個愛好!”

  “我今兒就將丑話說在頭里,我今兒、方才是最后一次聽你說這話;否則,以后若叫我再聽見你傳出這樣的動靜來,拿我的事兒來做你的筏子,那你可別怪我不客氣——景仁宮里既然我當家,那你日后還能不能走出這景仁門去,就全在我的心意。”

  “若我覺著你不合適再出門了,我自會回了皇后娘娘,就給你報個病,需要閉門靜養…我想,皇后娘娘也會很樂意準了我的奏請,也叫皇后娘娘圖個眼前干凈!”

  淳嬪的話,仿佛左右開弓給了安常在好幾個無形的大嘴巴,安常在的兩邊臉頰紅得都要發紫了。

  “娘娘息怒。我不過是心下替娘娘…啊,好了好了,娘娘既不愛聽,我便不再說就是。我承娘娘的意思,我以后不再說了就是!”

  不得不窩窩囊囊跟著淳嬪回了景仁宮,安常在瞄見對面屋窗口有榮貴人的身影閃過,知道榮貴人也在打量她呢。

  她懊惱地回到自己屋子,將窗戶門都給關嚴,這還不滿足,還叫人將窗簾、門簾都給遮蓋嚴實了,這才發了性兒,鉆炕上去使勁蹬蹬腿兒。

  “…瞧她那個熊樣兒!這會子裝善男信女了,她難道忘了她曾經為了晉位,也曾經削尖了腦袋,什么事兒沒干過?就連先叛了皇后,跟了華妃;又叛了華妃,回到皇后身邊兒的事兒都能干出來,她還好意思說她不介意莊妃越過她去!”

親們明天請個假,星期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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