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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生辰要看跟誰一起過

  廿廿帶了太上皇賞的如意,高高興興回自己的寢宮。

  剛到宮門,就看見門口值房的燈全都亮著。

  因是夜晚,宮里又要小心火燭,故此值房里也只有當值的太監等人才會依舊亮著燈。可不是這么一排房子里全都亮著燈的規矩。

  還不等廿廿問,只見值房門內燈影微閃,卻是綿寧走了出來。

  “兒子請小額娘的安。”

  廿廿這便笑了,明白為何值房里的燈全都亮著了,“二阿哥這么晚了還沒回去?我今兒回來得晚,倒叫二阿哥久等了。”

  當兒子的早晚請安是旗下的規矩,若是老人沒在,那你也得等著。沒的老人沒回來,你還沒請安呢,就先回去的道理。

  綿寧淡淡點點頭,“這是兒子應該的。”

  綿寧的目光,不自覺落在廿廿手上所執的如意上。

  廿廿便笑笑道,“方才我與你幾位伯母、嬸母、侄子媳婦的,去陪太上皇他老人家熱鬧熱鬧。這是太上皇賞的。你看著可好?你若喜歡,這便是小額娘回送給你的節禮了。”

  綿寧依舊淡淡的,一張清瘦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反倒因為月近中秋,月光明晃晃地罩在他面上,仿佛起了一層的白霜一般。

  “既是汗瑪法賞給小額娘的,兒子豈可奪小額娘所愛?”

  難得過節,廿廿今晚又高興,這便順勢打趣道,“還說你沒奪我所愛?星樓那孩子可是我進宮以來,親自挑出來的第一個官女子,結果放在身邊兒還沒熱乎兩天,還不被你要走了?”

  “你七妹與我母女緣淺,我心下何嘗不是將一半的疼愛和憐惜都給了星樓那孩子呢?你這可是真真兒的奪我所愛了。”

  綿寧竟未反駁,依舊筆直地站在月亮地兒里。

  月光銀白,他的眼卻是如夜色一般的幽深。

  廿廿見他不說話,便也是笑,“嗯哼,默認了就好。你只答應我一宗,便是大婚之后,也要對她好些。”

  “那孩子笨,不是個會主動討人歡喜的女孩兒;但是她心眼兒卻是實誠,你對她好,她便會實心實意地對你好。”

  綿寧這才微微動了動,“…兒子的福晉,是小額娘家的格格。怎么小額娘不擔心兒子冷落了福晉,反而勸兒子去寵房里的官女子么?”

  廿廿也被問住,尷尬地笑了笑。

  “唉,我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實則我自希望你能對她們兩個都好些。一個是福晉,寵愛之外更有敬重,要的是舉案齊眉;一個是最早跟在你身邊兒伺候的官女子,終究曾經同甘共苦。”

  綿寧忽地緩緩抬起頭來,一雙眼只盯著廿廿,問道:“倘若她們兩個,我全都不喜歡呢?”

  廿廿都愣住,“二阿哥,你這…說的什么話去?太上皇和皇上,可還盼著你趕緊為咱們天家開枝散葉呢。”

  綿寧幽幽垂下眸子去,“…兒子自己,倒不急。”

  廿廿以為綿寧是害羞了,含笑回眸對星桂說,“瞧瞧你二阿哥,這便不好意思了。”

  星桂便也笑道,“奴才卻可盼著二阿哥的大婚禮呢,奴才到時候兒可要跟二阿哥討個喜兒去。”

  主奴兩個都在說笑著抬氣氛,只是綿寧依舊淡淡的。

  廿廿便忍住嘆息,收了笑道,“時辰不早了,二阿哥在我這兒也耽擱不短了。本宮安,二阿哥也安好,這便回去早些安置吧。”

  綿寧這才霍地又抬眸望過來,“…兒子還想問小額娘一句:我額娘可好?她究竟得的什么病?兒子何時才能見她?”

  這當真問到了廿廿為難之處,她也只能搖搖頭,據實道:“我明白你著急,只是此事我也當真幫不上你——你總歸得問你汗阿瑪才知道。”

  綿寧沖口問,“怎么小額娘就從來沒跟汗阿瑪問問我額娘可好么?我額娘是皇后,她既病了,小額娘不用去侍疾的么?”

  廿廿聽出了少年的怨氣來。那青銳的、還有些不懂隱藏的,卻也是帶著脆弱的。

  廿廿輕輕嘆了口氣,“二阿哥,作為貴妃,我該做的自然都做了。我多次問過你汗阿瑪,請旨去給主子娘娘侍疾,是你汗阿瑪堅持說,主子娘娘需要靜養,且沒什么重病,只是需要清靜些,故此不需要侍疾。”

  “你汗阿瑪不僅是阿瑪,更是天子,他既這樣說,我唯有遵旨。”

  綿寧輕輕閉上眼睛,“…小額娘只管忙著在外代替我額娘,受命婦行禮,陪汗阿瑪召見外藩,以及在汗瑪法跟前盡子婦孝道。”

  廿廿心下也是微微一顫。

  “二阿哥,我明白你的人子之心,可是這些事本是我這個當貴妃的,在主子娘娘身子不適之時應該扛起來的責任,不是我搶來的。你心下著急,我不怪你,可是你若繼續按著這個思緒去想,那咱們母子這些年的情分,便都白費了。”

  廿廿垂首,搖搖頭,“我是什么樣的為人,我以為二阿哥你即便是年歲小,可憑你的聰慧,也總該明白。你若不肯信,那我也自再沒什么可說的。”

  綿寧陷入猶豫,能見出十四歲的少年頗為掙扎。

  廿廿高高抬起下頜,“二阿哥先回去吧。我知道你為難,一時半刻想不清楚,我也不為難你,容得你回去慢慢兒想。”

  廿廿伸手搭著星桂的手,踩著高高的旗鞋從綿寧身邊走過。

  綿寧忽地又轉身道,“小額娘留步!兒子還有一事…兒子見小額娘手里拿著汗瑪法所賜如意,那兒子倒想知道,皇后額娘的千秋在即,那陳設的如意在熱河行宮里,可還陳設?”

  廿廿轉過頭來,靜靜凝視著綿寧,“二阿哥,你又問錯人了。你還是要去問你汗阿瑪,或者內務府的大臣們。給你額娘過千秋的事兒,是他們管。”

  皇后的千秋生辰,巧了,也在八月,是八月二十四日,就在太上皇萬萬壽圣節之后十天。

  宮里為了太上皇的萬萬壽圣節,自是暫且顧不上旁人的;便是皇后的千秋,因早先太上皇那道旨意,說皇后的千秋令節也不必進箋表之類,倒叫人總覺有些不上心起來。

  宮里的宮殿監總管們好歹還記著日子,本以為皇后的千秋會在京里過,故此早就向皇帝就皇后千秋陳設之事請過旨意,這其中就包含陳設的如意等項…

  可是沒想到太上皇忽然叫皇后也上熱河來了,這便是要趕在熱河過千秋。宮里的陳設是宮里的,到熱河這邊還得推到重來。

  尤其此時已經到了八月中了,皇后不見蹤影,太上皇反倒給貴妃賜了如意…這總歸叫綿寧有些不祥的預感。

  綿寧深深吸氣,一雙眼緊緊凝住廿廿,“小額娘說的是。只是,小額娘到時終究會給皇后額娘行禮,還要進獻賀禮…兒子想知道,若到時候皇后額娘喜歡小額娘這柄如意,小額娘肯否割愛,以此進獻給我皇后額娘?”

  夜風一凝。

  星桂都忍不住輕喝一聲,“二阿哥,貴妃主子駕前,請二阿哥檢點!”

  廿廿伸手按住星桂的手,眸光緩緩繞著綿寧,打了幾個轉。

  “二阿哥是主子娘娘的親生子,想必二阿哥是最知道主子娘娘心意的。二阿哥今日這么與我說,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認定,到時候主子娘娘是必定喜歡我這柄如意,是必定想要的?”

  “倘若是的話,那我眼巴前兒就也可以許給二阿哥你一個承諾:只要主子娘娘真的喜歡這如意,真的示意我想要的話,那我必定進獻。”

  “二阿哥,你這回能放下心了么?”

  綿寧一顫,登時撩袍跪倒,“兒子…謝小額娘大恩!”

  廿廿有些疲憊,今晚上的高興都散了,“二阿哥,你還有旁的話要說么?我累了,你也回去吧。”

  綿寧原地跪著,扭了個身繼續跪,“兒子恭送小額娘回宮!”

  綿寧終于走了,星桂都忍不住氣惱,“主子,這二阿哥這算什么?太上皇賞給主子的如意,他非要替皇后娘娘給強討了去么?”

  廿廿望著鏡子里的自己,面無表情道,“他究竟還是個孩子,心里自是偏向自己親娘。”

  “那…若到時候兒皇后真的跟主子要那如意,主子難道當真要給么?”

  廿廿眸子里依舊沉靜,“給,為什么不給?她是上位、尊位,她便看中我的什么,我都得給,否則豈不成了我忤逆?”

  “只是,這如意是太上皇賞的,我敢給,倒看她當真敢不敢要。”

  星楣在畔也咬著嘴唇忍了半晌,這會子忍不住了,“還有,二阿哥方才那話又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說將來連福晉都不喜歡?”

  廿廿從鏡子里盯星楣一眼。

  星楣終究是大宗公爺明安選來給她的,是公爺府那邊的家生子,這便情感上更向著大宗十六房那邊些兒。

  廿廿緩緩道,“他今晚說的都是氣話,終究還是個半大孩子,說話也還不知道深淺輕重。”

  “他說的這些話,我都沒全當真,哪兒說哪兒了就是,虧你們還都往心里去了。”

  星桂便也含笑道,“可不是?你難道忘了當初挑選女子的時候兒,是二阿哥自己跑到神武門那邊去偷看,還特地問那輛馬車是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呢…”

  “我便懷疑啊,說不定這位格格就是二阿哥自己已經看好了、鐘情的,他自己去向太上皇、皇上討來的,要不怎么就當真指了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格格給他?”

  “既是如此的,怎么會不喜歡?二阿哥今晚上這是自己都把自己給說糊涂了。”

  星楣這才笑了,“對呀,我怎么忘了這個茬兒?他就是喜歡的,這會子在主子跟前,因為星樓的緣故,故意嘴硬罷了!”

  過完了八月十五,若是按著從前的規矩,太上皇是要在過完中秋之后,離開避暑山莊,入圍。

  只是太上皇如今年歲大了,倒是有幾年沒有入圍場,親自行圍了。

  對于今年的安排,廿廿悄然問過皇帝,“…皇后娘娘的千秋便在幾日之后,皇上看,妾身是預備著給皇后娘娘行慶賀禮,還是隨太上皇和皇上,預備起駕入圍呢?”

  皇帝捉過廿廿的手來拍了拍,“宮里辦事,能節儉處自應節儉。皇后的千秋既然與太上皇的萬萬壽和中秋都在八月里,且挨著也近,這便沒必要再辦第二回了。”

  廿廿張了張嘴,“那便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與太上皇的萬萬壽圣節,一塊兒辦完了?”

  皇帝點頭,“嗯,辦完了啊。皇后千秋的賞銀,爺已經賞下去了;至于行禮,命婦們自都是進來給太上皇行禮,皇后前行禮自當免了。”

  廿廿還是有些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倒是皇帝“撲哧兒”一笑,“你光想別人,倒忘了你自己了?你自己的生辰也快到了…自便一個例兒,誰讓你的生辰跟爺的萬壽趕在一個月里了,那便也自當節儉,咱們合一塊兒過!”

  說來就是巧,皇后千秋跟太上皇一起趕在八月里了,廿廿的卻跟皇上一起趕在十月里了。

  廿廿哪兒有遺憾,自然歡喜地使勁點頭,“那自然再好不過!那些行禮啊、繁文縟節啊,我最怕了呢。正好有皇上的萬壽節擋在前頭,一切都隨著皇上的辦就最好了!”

  皇帝摟過她來,上上下下地看,“咱們兩個的生辰都在十月,又在一起過,可不又是湊成了一個‘廿’去?”

  廿廿臉上一紅,“…爺這說的是什么話?”

  皇帝沖星桂使了個眼色,“爺是說,又該合一合了,說不定又能合出一個小人兒來不是?”

  星桂含笑垂首,悄悄兒擺手,將里屋、外屋伺候的女子、太監都給帶走,親手將帳子放下,吹了燈,闔上碧紗櫥的折扇門。

  “若當真能合出來一個…那咱們兩個的生辰,才真是叫個‘十全十美’了,你說呢,嗯?”皇帝嘴上如夢般呢噥,手上動作可不慢。

  廿廿已然軟了,心里卻清晰地浮起小小的心愿來。

  若能十全十美,她便希望再合成的小人兒,還是個公主吧。

  當年,孝儀皇后額娘誕下七公主之后,還能再有九公主;而她自己,錯過了七七,便再生下一個閨女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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