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情?呵…”
點額竟笑了,半垂眼簾下去,繼而才緩緩抬眸,凝住骨朵兒,“怎么會呢?咱們阿哥爺鐘情之人,不是此時都已經在擷芳殿中所的后院里了么?”
點額伸手拉過骨朵兒的手來,“阿哥爺如今最鐘情的人,難道不是妹妹你么?”
骨朵兒的臉紅了又白。
“那這回又是怎么回事兒呢?阿哥爺指婚的年歲早過了,便是需要新人,也只從官女子里指給就是了,怎地又跟八旗女子挑選合在一處了?”
點額倒是打了個哈哈兒,“我瞧著,莫不是竇光鼐的絆子?”
骨朵兒愣了愣,“竇光鼐?與他何干?”
點額聳聳肩,“竇光鼐舉發浙江虧空大案,非要揪著我哥哥沒完。為了引起皇上的重視,他還特地牽連到咱們阿哥爺去…”
“皇上一向公私分明,先叱責了竇光鼐隨便攀掛的過失,將咱們阿哥爺摘了出來;不過皇上卻又獎賞了他揭發出浙江虧空大案的功勞去——故此竇光鼐已是調回京來任職了。”
點額眸光微挑,“說巧不巧,這個竇光鼐就是被皇上給安置在宗人府里了,擔個府丞之職。”
“歷來挑選,規矩你也懂的,宗室阿哥這邊總要宗人府先按著宗譜,將適齡的、又或者后院缺少子嗣的阿哥列名排單,呈遞到皇上眼前的。這竇光鼐心下對咱們阿哥爺總有心結,這便故意將咱們阿哥爺也給列進去,禍亂一番咱們,也未必沒有可能。”
骨朵兒有點吃驚,“竇光鼐?在宗人府任職?”
宗人府管的皇家自己的內務事,都是由愛新覺羅家的王爺貝勒來管,這冷不丁多出個竇光鼐來,叫骨朵兒也吃驚。
點額緩緩一笑,“這就是妹妹不知道了,皇上早改了規矩,除繼續由王公貝勒擔任宗令和左右宗正之外,宗人府還要設府丞,由漢大臣兼任。”
骨朵兒有點懵,“…竇光鼐當真有本事影響今次咱們阿哥爺備指之事去?這難道不是一向都由皇上圣裁么?”
點額微微聳肩,“皇家這么多人,皇上日理萬機,如何記得清那么多事去?早年間,皇上就曾忘記過四阿哥永珹還有個女兒…就是五阿哥的大格格薨逝之后,皇上命接進來給愉妃額娘和五阿哥福晉撫養的那位格格。”
“皇上自然記得皇子公主,可是對于皇孫、皇孫女們,因人數甚眾,又嫡庶有別,皇上就未必記得那么清楚了。更何況皇上現在已是耄耋之年了…”
“況此次咱們阿哥爺之所以備指,自然是因為子嗣之事。這些查宗譜,確定子嗣數目的事兒,自都是宗人府的差事,皇上自己可記不清楚。妹妹,你說呢?”
點額這話,骨朵兒自不信服。她知道是點額在敷衍她。
便如她嫁進宮來這幾年,點額對她說過的話,哪一句不是故意敷衍的?
只是點額的話卻也不是全無道理,倒叫她也無從反駁。
她便生了悶氣,垂下頭去,獨自堵著。
點額靜靜望著她,便輕笑道,“我的好妹妹,實則就算阿哥爺這次備指了,我也當真顧不上呢。”
“現在侯妹妹已經是要臨盆了,我一心一意都撲在侯妹妹那兒,尚且擔心顧及不周,還哪兒顧得上那些挑選之事呢?”
“總之一切都由皇上做主。皇上要指人進來,那咱們誰也攔阻不住,是不是?與其想著那個,還不如咱們都多用份兒心,在阿哥爺沒在京的時候兒,好好兒地看顧這侯妹妹穩穩當當誕下孩兒來。”
點額說著溫暖地笑,“說不定啊,侯妹妹這回能誕下的是個小阿哥呢。”
“她是你房里出來的人,如今依舊跟著你,那若生下小阿哥來,自少不得交給你撫養去。那妹妹自也是當了額娘了。”
骨朵兒聽了這話,精神也是一振,忙起身含笑告退。
可是待得出了正房,面上的笑卻都熄滅下去。
“是啊,我險些因為女子挑選的事兒,忘了侯佳氏這個賤人!倘若叫她穩穩當當生下孩子來,又是個阿哥的話,她必定母以子貴,趁機爬到我頭頂上去了!”
“至于她的孩子…呵,呵,就算管我叫額娘,我也不稀罕!終究是她腸子里爬出來的,豈能跟我一條心!我若要兒子,我還這么年輕,我自己會生,用不著去搶別人的!”
沿著回廊走回自己的屋子。
三月春光已然濃麗,廊檐下卻是暗影幽幽。
骨朵兒抬眸瞟了一眼侯佳氏的屋子,扭頭對星燭道,“…此時皇上和阿哥爺都不在京,福晉又是那么個病秧子。這么好的時機擺在眼前,要是叫她還能那么順順當當生下孩子來,就是你們太不濟事了!”
星燭和星燧對望一眼,都趕緊躬身道,“主子的意思是…?”
骨朵兒深深吸了口氣,“…驚嚇吧。用藥什么的,太落痕跡。唯有驚嚇,才是防備不及、查無根由的。”
十五阿哥親自護送乾隆爺赴溫泉行宮駐蹕,之后又到盤山行宮。
安頓好了乾隆爺,清明節,十五阿哥獨自前去祭陵。
其余皇陵、端慧皇太子永璉園寢,自有派遣官員行禮,十五阿哥單獨拜祭皇后陵。
因那皇后陵里,沉睡著他的生身母親——令懿皇貴妃。
十五阿哥絮絮向額娘講述著弟弟小十七的事。
“…小十七頑皮,在上書房里最不愛受師傅們管教,可是規矩所在,他這些年倒也沒少了挨罰。他早就說,遲早報了這個仇去。”
“額涅可知,這家伙還當真說話成了真去。前幾日,因為他的話,竟是將尚書房所有的師傅都被懲戒了。挨罰的挨罰,打板子的打板子,這小子跑到我跟前來,竟是偷著樂了半個時辰去…”
十五阿哥邊說也是邊搖頭。
其實是師傅們自己有錯在先,從上月三十到本月初六,尚書房里竟然沒有一個師傅入值。結果被小十七給抓住了把柄,拿了內左門上的入值名單,到他汗阿瑪跟前使眼神兒去了,被汗阿瑪查知,這便大發雷霆。
乾隆爺當面問十七阿哥的話,又將軍機大臣、尚書房總師傅劉墉一起叫來問話,結果坐實了師傅們的怠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