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主與德雅格格從擷芳殿回來,已是過了午時。兩人的眼圈兒都是紅的,廿廿和安鸞也都不敢多問。
午后出宮赴圓明園,車馬途中,兩位小主子俱都無話。
夜晚間在圓明園福海放河燈,德雅格格更是止不住地垂淚。
“我以為,今年只是給我額娘、七姨兒、十四舅舅送河燈去,卻不成想,反倒是去送這個小弟弟或妹妹了去。”
廿廿和安鸞一個將折好的紙船、河燈展開,一個點亮燭火,默默相陪,聽了德雅格格這句話,也俱都落下淚來。
不過好歹,德雅格格悶了一天,終于能說出話來了。
放罷了河燈,廿廿陪德雅站上高處,遠遠目送河燈沿著水流飄遠。
廿廿這才輕聲問,“十五福晉可好?”
德雅嘆了口氣,垂下眼簾,“幸好當值的太醫是姜晟,倒是可以信賴之人。”
德雅挑眸望一眼廿廿,“當年我額娘不好的時候兒,我郭羅瑪法派四位太醫會同診治,陳世官之下,便是這位姜晟。”
“便是去年,我十五舅母誕育下小四格格來,也是這位姜晟太醫伺候的。”
廿廿這便點頭——皇上曾派去診治女兒的,如今又在十五阿哥所兒里當值,照料十五福晉身子,自是十分妥帖之人,方能委此重任。
“那…姜太醫又是如何說的?”
德雅嘆了口氣:“我十五舅母出血甚多,我見了也跟著心驚。我不放心,私下問過姜晟太醫,姜太醫說,我十五舅母的身子從乾隆四十五年起,便因連年產育而致氣血漸虧,月信失調。”
“以脈象來看,姜太醫說我十五舅母此次小產,乃為氣血虛損,無以養胎所致。”
十五阿哥福晉點額于乾隆四十五年,生十五阿哥第二女;乾隆四十七年,生嫡長子綿寧;乾隆四十九年,生十五阿哥第四女…到眼前這個孩子,已是第四個孩子了。
尤其小四格格去年九月才落地兒,跟眼前這個孩子的距離太近。
廿廿便也點點頭,“若此說來,十五福晉此次小產,雖說叫人心痛,卻也都是情理之中,并無人動過手腳去?”
德雅凝眸,在夜色里靜靜望住廿廿,“…我自也如此希望罷了。倘若當真在我十五舅舅所兒里排查起來,到時候損傷的終究是我十五舅舅,又不知又有什么人要借此生事。”
廿廿心下也是跟著驚跳,說不出話來。
這幾年隨著皇上壽數日高,前朝后宮的情勢越發波詭云譎。
去年皇上南巡,正月啟程下江南,四月回鑾,結果就在四月十一日,同出于鈕祜祿氏的誠嬪竟然離奇落水而亡。
宮中老人兒都說,但凡皇上坐船出巡,回來必有大事,這幾乎已經成了一個慣例——乾隆十三年,孝賢皇后大半夜死在回鑾的船上;乾隆三十年,繼后輝發那拉氏在回鑾是被先送回京,囚禁,不廢而廢,直到生生折磨死…
這一次又是回鑾途中,誠嬪落水而死——試想樓船高大,又有那多太監、侍衛、船工在畔,嬪妃連走到船舷的機會都沒有,如何落水?又如何至于活活淹死?
若說一次是巧合,然則次次如此,還相信巧合二字,便是自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