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怔住。
她眼前又浮現起那日去為小二阿哥慶滿月時的熱鬧里,來道賀的公主、福晉們自不必說了,便是她們這一撥兒的侍讀學生們,因個個兒都是出身名門,故此送出的禮也都各有珍奇。
在那一片熱鬧里,雅馨和巧格她們遠遠瞟著她,故意冷笑著叫她聽見,“…她阿瑪可丟了祖宗的臉,當年為了活命,都出去挑擔子當貨郎。端看她今兒還能送得出手什么去?”
旗人男丁天生的差事是當兵打仗,不準經商,故此那些經商的都要說一聲“丟了祖宗的臉”。她阿瑪當年為了供養雙親,不得不出外挑擔賣貨,這在旗人里都是抬不起頭來的;更何況是弘毅公后代這樣的名門里頭,在親戚眼里都是丟盡了家族的臉面去。
鼻尖兒便酸了。
她當時當日當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去,卻也幸虧了那小二阿哥在她懷里,一把扯住了她領口里的銀鎖片去,冥冥之中幫她解了圍。
卻沒想到,還是被十五阿哥給當面退了回來。
可是她明白的,她不怨人家。十五阿哥說的對,那終究是女孩子的鎖片,又是舊的,怎么配得上皇孫貴胄去?
她慚愧地行禮,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狼狽上前取回木匣,這便趕忙行禮告退。
“奴才,奴才怕公主和格格找…這就,這就…”
十五阿哥卻更干脆,“我也有事,你退下吧。”
廿廿眼前兒忽地一片模糊,那四棱四角的地磚都變成了圓混一團。
她使勁兒忍著,想轉身就跑,卻終是還想起了今天的意義。
她最后行禮,低低垂首,“奴才,奴才恭賀十五阿哥壽歲綿長,歲歲有今朝。”
都不知道是怎么退出綰春軒來的,九思要送,她都婉拒了,嘴硬非說自己找得回去,不敢勞動九思去。
結果剛轉過一道假山,還沒到桃花洞呢,就迷了路了。
好在沒人,她索性蹲在假山根兒下,雙臂疊起,埋住了臉去。
進宮百日來,她大大小小的委屈受了不少,可是那些事兒都嚇不怕她;可是今兒,今兒…她終是掉了淚。
許是因為十五阿哥是這偌大的宮廷里,第一個說要替她出頭的人;許是她已經習慣了他對她那么和顏悅色地說話,對她笑,給她嘗甜碗子…卻不習慣他今日這般的冷淡。
就連這樣的人,卻也嫌棄了她的鎖片去…
“嘿,我終于找著你了!躲到這兒來了,是不是躲著我哪?”
冷不丁頭上一聲斷喝,山石之上的洞口,伸出一個腦袋來。
就跟被壓在山下五百年的那個猴頭似的。
廿廿嚇得趕緊抹干了臉,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抬頭望過去。
十七阿哥笑得一臉的花兒,“我哥叫你干嘛去啦?還有,你手上拿著什么哪?趕緊給我看看!”
廿廿嚇得趕緊將木匣藏背后去,心說這是什么人哪,怎么總跟她要東西?
十七阿哥瞧見了,故意呲牙咧嘴,“嘿,你個小摳兒,還不愿意給我是不是?你給我等著…”
說著猴頭就縮了回去,廿廿驚慌之下只好轉身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