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羅臉上閃過一抹驚懼之色。
此事背后主使者若是獓刃魔尊的話,他們一個小小的羽魔城要如何反抗?
陸青山雖然不知道羽羅此時的心理活動,但是他注意到了羽羅的神色變化。
怎么這副表現?
自己剛剛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嗎?
他的目光開始緊緊盯著羽羅,決定一旦此人露出半點異樣,他便準備動用夏道韞給的劍符,雷霆出手,以絕后患。
從目前羽羅的表現中,陸青山已經看出來了,青戈的身份比他所想象的還要高上許多。
他就算暴起殺手,當街殺人,雖然會有不小的麻煩,但要想全身而退應當是并不難的。
這邊,羽羅心中不安,但身處域外戰場的多年經歷,讓他的心機城府都勝過一般魔族不少。
所以他此時還能保持著面上鎮靜,小聲商量道:“青戈殿下,父親尚未回來,我也不敢逾越,私自做出決定。
殿下既然已經登臨我們羽魔城,那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開不論如何,殿下之意都已經達到。”
羽羅咬了咬牙道:“只求殿下再給些時間,能等我父親大人回來,看看父親大人到時如何說。”
陸青山心中一動。
怎么就話鋒一轉,變成懇求我再給些時間了?
我什么時候不給你時間了?
難道我逼你什么了?
明明什么也沒說啊?
他仔細回想了一番剛剛自己所說的話,又似有所悟。
按照羽羅的話鋒,他的意思似乎是并不愿讓青戈的手下直接大軍登門......
陸青山之所以會如此做,是因為他覺得這種“手下拜見龍王,恭迎龍王回家”的戲碼,最符合青戈的驕橫性子。
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此舉好像是犯了什么禁忌,或者是會造成什么嚴重的后果?
在心中有了大致的推測后,陸青山不慌不忙地冷哼了一聲,“倒是個聰明人,也罷,那就再給你些時間。”
“多謝殿下,多謝殿下。”羽羅大喜過望,連忙再三感謝道。
他也沒想到素來目中無人的“青戈殿下”,竟然會是意外地如此好說話。
“好了,本殿下有些累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吧。”陸青山擺了擺手。
“來人,送青戈殿下到羽化院休息。”羽羅連忙喊來府中仆役,一副狗腿樣。
陸青山滿意地點了點頭,在仆役的帶領下緩緩離開大廳。
待青戈離開之后,滿臉堆笑的羽羅瞬間收斂起臉上的恭維神色,陷入了沉思之中。
“來人,將副城主請來,就說我有要事要找他相商。”片刻之后,羽羅吩咐手下道。
此事太過重要,父親又不在,他必須要找旁人商量一番之后才能定計。
副城主是他父親的弟弟,是他的二叔,也是他此時唯一信得過的人。
陸青山在城主府后苑中穿行了一會后,被帶到了一間宅院前。
“殿下,就是前面了。”
“我自己進去就行。”陸青山冷哼一聲。
頭上長有兩個犄角的魔族仆役莫敢不從,恭敬道:“小人會一直在外面候著,殿下有什么需要,直接喊我就行了。”
陸青山從鼻子里擠出了一聲輕嗯,然后邁開步伐。
進了房屋之后。
“第一關過了,”古乙乙緊張兮兮地松了一口氣,“嚇死我了,陸青山。”
“你一個看戲的嚇什么?”陸青山道。
“就是看著很緊張嘛......”古乙乙氣鼓鼓道。
也是,忘川就在自己的身體之內,這么說的話,古乙乙應當算是第一視角,沉浸感極強,緊張也是正常的。
“接下來還有無數關呢,別高興得太早。”陸青山又道。
他環顧四周,先是非常仔細檢查了一遍房間布局,再放出神識掃了一遍,確認沒有發現異常后,這才從儲物戒中取出一疊玉簡,認真翻閱起來。
“這又是干嘛?”古乙乙有問不完的問題。
“知識就是力量。”陸青山認真道。
這些玉簡中記錄的是玉門關所收集的魔族情報。
這是夏道韞給他的。
只不過由于時間緊迫,之前他只能是先將這些情報粗略地掃了一遍。
現在他要做的事情是,將所有的情報,一句不漏地背下來,烙印在腦海中。
城主府大廳。
“羅兒,找我是有何要事?”羽魔城副城主,羽魁走了進來。
“二叔,要出大事了!”心中捉摸不定的羽羅看見自己的二叔,連忙道。
“什么情況?”羽魁不由皺眉。
羽羅連忙將青戈的來意詳細告知羽魁,“二叔,你看此事如今要如何應對?”
“獓刃魔尊…”在羽羅介紹完具體情況后,羽魁神色一肅,陷入思索之中。
“不能等城主回來再下決議,我們現在就要做好準備,”片刻之后,羽魁緩緩道:“城主回城之日,便是事情塵埃落定之時。
到時他才知道消息,給他權衡其中利弊的世間就太少了你先派人將此消息傳給城主。”
“我早已派人將此消息送往父親那了。”羽羅道。
這點思考能力他還是有的。
“二叔,你更傾向于我們如何選擇?”羽羅試探性問道。
此事有利有弊,所以他才難以拿定主意。
弊端在于,這畢竟事關兩個魔尊之間的糾紛,他們摻于其中,一個不小心就是沒好果子吃。
在黑沙魔尊眼里,他們就是只螻蟻,伸出根手指都能將他碾死,但同樣的,一只螻蟻而已,那等人物也大概率懶得出手。
總之,這其中是有大風險的。
可是,說不定也能因禍得福?
但凡在域外戰場上駐守城池的魔族,有一個算一個,那都是由于深淵資源不夠,而被魔族高層所派遣到戰爭前線上的炮灰。
畢竟在域外戰場上,一個不好,他們可能就是身首異處,死于人族修士之手。
除了那些想要借戰功完成階級跨越的“賤民”,誰愿意呆在這種鬼地方?
他與父親早就想要退出域外戰場,但一直是苦于背后無人,位卑言輕,無處運作。
若是投靠青戈,再借此傍上獓刃魔尊,未嘗不能得以回歸深淵?甚至青云直上?
羽魁在沉思了許久之后,眼神漸亮,“羅兒,我們主動出擊,你等下先行去會見青戈,向他釋放投誠之意。”
羽羅聞言,不敢置信,“可是父親還未回來,我們就先做決定,真的好嗎?”
“而且,青戈殿下在獓刃一脈中的地位,可是不太牢固......他畢竟是個雜血種,貿然向他投誠會不會太過冒險了......”
羽魁搖了搖頭,伸出一個手指道:“第一,錦上添花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
他地位越不穩妥的時候,越是投誠的好機會,現在投靠過去我們就是元老。
換成其它兩位殿下,我們一個小小羽魔城,在他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再說......”副城主羽魁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睿智的光芒,“我從頭到尾說的都是你向他投誠,可沒有準備帶上你父親的意思......”
“二叔的意思是?”羽羅似有所悟。
“你先去探個底,若是情況不對,屆時城主也完全可以棄車保帥,假意跟你決裂,讓你跟這位青戈殿下走。”羽羅語氣決然。
“羅兒,此次這位青戈殿下的到來,雖然讓我們陷入了抉擇困境中但未嘗不是件好事。”
“城主雖說是黑沙魔尊麾下,可也只不過是個邊緣人物。”
“反而是這位青戈殿下深得獓刃魔尊溺愛,眾人皆知,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獓刃魔尊這條線我們最好是不要錯過。”
“你得在城主回來之前,主動登門,向青戈殿下提前透露出自己的投誠之意。
屆時不論城主是如何決議的,你都照樣拜入青戈麾下就是,這樣,我們這一脈至少有退路可言。”
很簡單的道理,不能將雞蛋放在一個籮筐里。
“我明白了。”羽羅眼神閃了閃,迅速領會其中深意。
陸青山收起手中的最后一個玉簡。
他的元神極強,所以即使這些情報十分繁雜,但在極短的時間內,他還是順利將所有信息給牢記于心。
微閉雙眸,陸青山結合情報,默默分析自己當下的情況。
域外戰場上,共有九十七座魔族城池所存在,分屬于六位魔尊。
羽魔城,則是歸屬魔族黑沙魔尊。
以自己進入羽魔城后的遭遇而言,顯然,自己并不屬于黑沙魔尊這一脈。
而那位羽魔少城主,一直稱呼自己為殿下......態度更是有些唯唯諾諾。
按照人族的傳統,只有大夏嫡系皇族才會被稱作殿下,比如夏道靜。
但是魔族這邊傳統又是如何的,陸青山卻是不大確定,只能肯定自己的身份極高。
“還是對魔族了解的太少了”
這種情報,已經是屬于魔族的風俗了。
玉門關那邊常年與魔族鏖戰,對魔族的各種手段倒是記錄得事無巨細,可對于這種接地氣的東西卻是一概不知。
而且即使是少數記錄的一些魔族風俗,也是幾百年前甚至是幾千年前的老黃歷了,鬼知道這段時間里,魔族這邊有沒有與時俱進。
“不行,得在羽魔城中將這些情報給了解清楚,正好這位少城主對我不甚了解,而且是頗為忌憚的樣子,我就算是做出一些出格的舉動,也干系不大。”
這般想著,陸青山迅速起身,離開宅院,看了那個候在外邊的魔族仆役一眼。
仆役很有眼力勁,立即是上前數步,恭敬道:“殿下。”
陸青山平淡問道:“我想起一些事,需要查看一些資料,你們羽魔城的經庫在哪?帶我前去。”
“經庫?”魔族仆役先是怔了一下,有些不大確定道:“殿下是說金匱?”
陸青山心中一動。
原來經庫在魔族這邊的說法是金匱。
這便是他最擔心露出破綻的地方,兩個不同種族之間的文化差異,用鴻溝來形容都不過為。
在習慣使然下,他一個不小心,在不經意之間可能就會暴露出自己的馬腳還不自知。
還好,一個名詞的疏忽還算不得什么。
“嗯。”陸青山點了點頭,“前面帶路。”
魔族仆役不敢多說什么。
少城主曾跟他吩咐過,要盡心侍候好青戈,滿足他的一切要求。
而金匱又不算什么禁地,所以他連請示都不用,連忙就是將陸青山帶到了羽魔城的“金匱”之中。
羽魔城的金匱,是一座不大的玉質閣樓。
畢竟,羽魔城是建立在域外戰場上的魔族城池,所以也不會有太多經典貯藏。
而且羽魔城金匱之中的經典,多是一些知識性的,介紹風情或者風俗的蒙學經典根本不存在,可他此時恰恰是最需要這些類型的經典。
因為,他對魔族的了解,其實與魔族幼童無異。
不過這也沒辦法。
陸青山也不好嫌棄什么,只能是認真翻閱起金匱中那數量不多的經典。
人魔兩族之間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兩萬年還多。
人族也不蠢,打了兩萬年交道,魔族文字,早早就已經是破譯。
對修士而言,要想學會一門新的語言,也不過是隨手的事情。
所以陸青山此時也不會存在不識字的尷尬情況。
翻閱了一遍羽魔城金匱中的典籍,又增添了不少對魔族的了解后,陸青山這才離開金匱。
結果,在返回宅院時,他卻是看見了羽羅在宅院外靜立,一副等待許久的樣子。
這又是何意?
陸青山微蹙眉頭,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走了上去。
羽羅摒退仆役,恭敬道:“青戈殿下,進去詳談?”
陸青山微微頷首。
陸青山一臉玩味地看著羽羅,意味深長道:“你是說,你要向本殿下投誠?”
我不過是和他說了幾句話,他作為一城少城主,直接是轉頭就拜?
這又是什么發展?
這個青戈到底是何身份,竟有如此能量?
陸青山在心中飛快思索起來。
“嗯。”羽羅用力點了點頭。
“理由?”
這不是被你逼得嗎?
羽羅心中腹徘不已,面上卻是一臉正色,認真道:“殿下,羽羅有自知之明,我只是一個高等魔將,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殿下此時正是用人之際,故愿為殿下肝腦涂地,謀一個大好前途。”
原來我正值用人之際嗎?
陸青山陷入沉思。
羽羅見陸青山沒有回話,心中一跳,他可是聽說青戈殿下極其小心眼,生怕是自己惹怒了陸青山,連忙補充解釋道:“羽羅不是說殿下不好的意思。
只是家父在黑沙魔尊麾下千年,一直都是邊緣人物,在域外戰場朝不保夕。
我心有不甘,一心希望有朝一日能重回深淵,可無奈背后無人,始終不得門路。”
“殿下乃是獓刃魔尊后裔,身份尊貴,雖然相比赤普與刁鋒兩位兄長,暫且稍顯勢微,但羽羅卻是更看好殿下的未來。
如果殿下將來可以上位,那我今日的選擇,就能換來未來的青云直上,我想賭一把。”
羽羅這邊在匆忙解釋,陸青山心中卻是波濤洶涌。
青戈,竟然是魔尊的子嗣?!
這是什么概念?
八品魔族中的強者,被稱為魔主。
當年為了斬殺鮮血魔主,所有玩家都是被鼓動起來圍攻此魔,甚至給此舉冠以“弒神”之名。
而魔尊,那是九品魔族中強者!是高高在上的恐怖人物!
自己竟然將這等存在的后裔給殺了?還在假扮他的子嗣,以后極有可能與之會面?
而在知曉自己的身份之后,他也逐漸反應過來羽羅的各種不同尋常的反應是出于何故了。
這顯然是因為自己背后的獓刃魔尊,而把自己的無心之言,當作另有深意了。
“更為看好本殿下的未來?”陸青山反應迅速,冷笑一聲,“那你倒是說說為何更看好本殿下?”
他這是為了探取青戈更多的信息。
“這”羽羅一時語塞——你青戈自己是什么人,自己還不清楚嗎?我不過是捧你一下,你還當真了?
看羽羅這表現,陸青山哪還能不明白青戈是個什么貨色。
“呵,不要跟本殿下玩這些虛的,”陸青山又開口道:“嘴上說些好聽話對我可沒用,我只看你做了什么。”
“你不是要向本殿下投誠嗎?”
“很簡單,我要你手上所有有關赤普和刁鋒的情報,”陸青山頓了頓,眼神逐漸陰狠,“以及黑沙魔尊的情報。”
羽羅臉色大變,慘白萬分。
赤普和刁鋒的情報不算什么,給就給了。
可泄露黑沙魔尊的情報,那就是徹底把黑沙魔尊得罪了。
至此之后,他就只能投入青戈陣營,再沒有其它后路可走。
同時,陸青山的舉動,也進一步證實他的確是受獓刃魔尊示意。
不然,他向自己索取黑沙魔尊的情報又有何用?
要怎么選?
“只有斷了自己的后路,確認你以后只能為本殿下辦事,我才能信得過你,不然......”陸青山平靜道,語氣中的威脅之意顯露無疑。
誰說青戈殿下無腦的?
我只不過想借著投誠的說法,暫時穩住他,并且給羽魔城留一條退路,結果卻是直接被他架在了火架上烤。
這是要我交投名狀,絕我退路。
心如此黑!
目中無人?
狂妄自大?
都是謠言!
這一切定然都是青戈故意藏拙給他那兩位兄長看的,以降低他們警惕心。
想來也是,他能讓獓刃魔尊如此看重,又怎么會是易予之輩?
獓刃魔尊如此喜愛的子嗣,還能真是個廢物不成?
卻是我狗眼看人低了。
那既然這樣......
似乎自己先前所說的“大為看好青戈殿下的未來”客套之言,未嘗不能成真?
青戈論血脈的確不如他的兩位大哥,但獓刃魔尊如此器重于他,血脈又能算得了什么大問題呢?
感受到“青戈”的目光愈發陰沉,羽羅不敢再拖延,一咬牙道:“殿下,這些情報此時并不在我手中,待我回去整理一下便給殿下送來!”
陸青山目光中的陰沉頓時消失,笑道:“好魄力!
放心,在本殿下尚未起勢之時,你既然選擇投靠本殿下,一旦待我起勢,到時又豈會虧待你?”
“愿為殿下股肱之臣。”羽羅“大喜過望”,連忙躬身行禮道。
陸青山也是笑容滿面,虛扶了一把羽羅。
兩人此時皆是各懷鬼胎。
羽羅想要投機取巧,博一個未來。
陸青山則是的確需要發展自己的班底。
只不過他不是為了爭權奪勢,而是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他畢竟不是真的青戈,要想不被發現異常,那必須得將青戈原先的班底來一波移花接木。
特別是那個跟在青戈身邊的蒲曲魔帥,斷然留不得。
此人作為“青戈”生前地位最高的手下,肯定了解青戈的許多隱秘,對青戈十分熟悉。
若是繼續留蒲曲魔帥在身邊,他擔心自己的偽裝遲早會暴露。
不如趁著這個時機,將蒲曲魔帥薅下去,再把對自己并不熟悉的羽羅給抬上來,培養成自己新的心腹手下。
一箭雙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