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觀,蓮花峰外。
一道劍光停下。
面上還帶著幾分羞赧之情未退卻的林瑤,從劍光中飛出,乖巧地對御劍送她回來的夏道韞福了一禮,“勞煩劍來峰主了。”
夏道韞擺了擺手,在將林瑤送回天機觀之后,干脆利落地轉身離去。
林瑤停在原地靜立了片刻,目送著夏道韞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中后,這才飛向蓮花峰。
結果才剛入蓮花峰,她便看見了水月觀主靜立在一處亭閣中,似乎是等待她多時了。
“師尊。”林瑤走上前去,恭敬道。
“他走了?”水月觀主問道。
雖未直言名字,但說的是誰顯而易見。
林瑤微微頷首。
水月觀主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思索什么。
默了片刻,林瑤主動開口問道:“師尊,陸公子是你看重之人,而他此次深淵之行,又是九死一生,您為什么絲毫沒有阻攔他冒險的意思?”
對于外人而言,陸青山的行為十分沒必要。
因為明明只要是等上一段時間,他的劍就會恢復如初。
就算是劍靈變了,那又怎樣呢?
總好過讓一個前途無量的劍修去冒生命危險吧。
還只是為了一個劍靈。
劍靈又不是人。
再說很多時候,為了一些重要的人,犧牲另一些人,其實都是很常見的情況。
“劍仙的路,只能他自己走,旁人若是強行干涉,只會毀他道途。”
水月觀主眸光深邃,幽幽道:“若是強行攔下了他,他有可能成長為大劍修,但是劍仙,這輩子卻是絕對無望了。”
“而且,他這次若是能安然回來,”水月觀主語中有深意,“那說明,他就必然是受此方世界大氣運所青睞之人,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師尊,氣運之說到底是從何而來,”聽聞水月觀主如此說法,林瑤卻是忍不住問道:“不論是觀主,還是您,言語間都頗為看重氣運。
這是因為我們天機觀行竊取天機之事,所以才這般看重氣運嗎?”
在她看來,氣運之說太過虛無縹緲。
“不,”水月觀主搖了搖頭,與自己的徒弟告知了一些隱秘,“氣運之言,非我們天機觀一家之說,而是要想成就九境之上,氣運就必不可少。”
“氣運,從來就不是虛無縹緲的天機,而是可量化的定數啊......”
陸青山望向前方。
一座城池,靜靜坐落在那。
羽魔城。
這是他即將進入的魔族城市,也是他要想瞞天過海,極其重要的一環。
萬事開頭難。
他必須在短時間內,從羽魔城中獲得足夠多的情報。
這時,陸青山身形一滯,停在了原地,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陸青山,你在干什么?”古乙乙好奇問道。
“我在思考,要用哪種表演藝術。”陸青山道。
在表演藝術中,有三種流派最受推崇。
分別是體驗派、方法派以及表現派。
體驗派要求表演者從自我出發,生活在所要扮演的角色情境里。
方法派源自體驗派,同樣要求表演者達到下意識的真實反應,只不過,方法派可以允許表演者替換交流對象。
表現派則是在內心中先構建出一個“角色”的形象,再進行模仿,強調的是拿捏和設計情境。
舉個通俗易懂的例子,假如都是讓劍修去扮演鐘愛法術的法修的話......
體驗派劍修,是挖掘出自己內心對法術的那一點點好感,并將之放大,真用法修的那一面來示人——“我就是法修”。
方法派劍修,是將法術替換想象成自己的劍,從而將自己對劍的愛轉移到法術身上。
表現派劍修,則是先在內心中構建一個法修應有的形象,然后去模仿這個形象。
他對青戈的身份信息了解太少,根本無法構建出一個合理的青戈形象,所以率先排除。
方法派的話,因為將是長期扮演,替換的交流對象會不斷變化,在這不斷地重復中,他會逐漸失去新鮮感,最后導致表演僵化,所以同樣排除。
那就只剩下體驗派了。
體驗派是三派中最難的,也是最需要天分的表演藝術,追求的是真實。
天分?
《演員的自我修養》聽過沒?
陸青山心中有了決議。
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數息,又緩緩睜開。
“這又是在做什么?”古乙乙不懂就問。
“嘗試進入狀態,”陸青山回答道:“好了,愛炫。”
“愛炫......炫什么?”
“是時候表演真正的技術了。”
陸青山身形一動,飛向羽魔城。
在他臨近羽魔城的時候。
一道遁光從城中飛出,停在陸青山面前。
這是羽魔城的一個侍衛。
“來者何人?”
待看清陸青山的面貌后,侍衛突然臉色一變,一臉慌張,“見過青戈殿下,是小人有眼無珠,殿下莫怪。”
他心里慌張,這位青戈殿下脾氣不好,這可是眾人皆知的事情。
自己剛剛沒有立即認出青戈,若是青戈殿下一個不爽,直接因此將自己斬了那都是有理無處說去。
陸青山微瞇著眼看著侍衛,問道:“羽魔城主如今可在城中?”
侍衛小心翼翼道:“城主他去天魔城匯報羽魔城近年戰況,還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
陸青山沒有太多神色變化,心中卻是一喜。
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至少在羽魔城主歸來之前,他可以肆無忌憚些。
而且在剛剛簡短的對話中,他還得到一個信息,魔族中人,應當是十分忌憚害怕青戈。
這說明青戈平時脾氣并不好,再聯想到當時在落雁關外,青戈對自己手下頤指氣使的態度。
陸青山先給青戈打上了一個驕橫的標簽。
這是個好消息。
青戈平時越是驕橫,別人也就越忌憚青戈,不敢接觸他,對他的了解也就越少。
“羽魔城主不在,那就沒人來迎接本殿下了?”陸青山突然大怒,喝道。
“青戈殿下,不是.......”侍衛臉色一變,額頭驟生冷汗。
“青戈殿下息怒。”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陸青山轉頭一看,只見一個背生一對羽翼,外形卻是人形的羽魔,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
“羽羅少城主。”侍衛如看見了救星,連忙恭敬道。
少城主?
那就是羽魔城主的子嗣。
陸青山在心中想道。
“你先退下吧。”羽羅擺了擺手道。
侍衛心生慶幸,連忙唯唯諾諾地退下,在這個過程中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陸青山,生怕一不小心又冒犯了這位喜怒無常的“青戈”殿下。
“青戈殿下,您怎么來了?”摒退侍衛后,羽羅客氣問道。
“怎么,不行?”陸青山冷眼以待,冷然道:“這是不歡迎本殿下的意思?”
橫什么,不就是有個好爹?
有好爹都不頂用,帶著魔尊給的大軍攻打人族城關,在戰力懸殊的情況下,還能鎩羽而歸青戈落雁關敗退的事跡在這幾天的時間里,已經是傳得人盡皆知。
羽羅內心一陣鄙夷加嫉妒,但面上卻是依然帶笑道:“當然不是,殿下此次能來羽魔城,羽魔城蓬蓽生輝,只是殿下不提早說一聲,這不是讓我們有失遠迎嘛。”
“哼,”陸青山懶洋洋道:“倒是會說話。”
他轉頭看了看四周,又問道:“你準備讓本殿下在這里與你談話?”
“是我疏忽了,”羽羅一怔,連忙賠笑道:“青戈殿下,先這邊請。”
說著話,羽羅便是在前方帶路,將陸青山引進了城主府。
與此同時,他也在心里不斷琢磨青戈的來意。
他們羽魔城,是歸屬黑沙魔尊一脈麾下的。
青戈則是獓刃魔尊的子嗣。
獓刃魔尊與黑沙魔尊之間可是有過一番糾紛,他們兩位曾經因為資源分配問題,有過間隙,雖談不上仇敵,但總歸不是很和諧的。
兩脈之間可謂是老死不相往來。
這青戈殿下身為獓刃魔尊的三子,無緣無故,突然蒞臨羽魔城到底是所為何故?
一時之間,羽羅也是有些想不通其中關節,難以理出頭緒。
但他肯定,青戈的突然登門,一定來者不善,沒有好事。
片刻后。
城主府,大廳中。
“殿下,請坐。”羽羅看著似乎在四處打量的陸青山,暗中皺了皺眉。
陸青山緩緩坐下。
“殿下不知此行前來羽魔城所為何事,假如是碰上了什么麻煩難以解決的話,羽魔城愿為殿下分憂。”羽羅客氣道。
剛剛在外面還是驕橫無比的陸青山,在此時卻是佯裝打了個哈欠,擺了擺手。
“本殿下現在有些困倦了,看你這城主府環境還不錯,我想先在府中休息休息,有什么事稍后再談吧。”
在還未獲得足夠的情報之前,最好還是少說話,說得越多只會錯得越多。
陸青山決定先不與羽羅多交談,將他落在一邊,自己則趁著這段時間,伺機摸清情況。
這邊,羽羅聞言臉色卻是微變。
困倦?騙鬼呢?
他們這等境界的魔族,哪還有困倦的說法?
只是,青戈殿下無緣無故拜訪自家羽魔城,一句話未說,便先提出休息,這又是什么操作?
羽羅感到一頭霧水。
他是肯定不敢直接讓青戈在城主府上住下來的。
這是因為黑沙魔尊麾下手下無數,彼此之間爭權奪利的現象極其嚴重。
若是青戈在自家府里住下,羽羅生怕到時其它人借此在黑沙魔尊那邊中傷父親,說他們羽魔城私底下投靠了獓刃魔尊。
即使他們羽魔城是清白的。
但畢竟是瓜田李下,謠言難防。
可青戈的身份極其尊貴,他也沒辦法直接趕人。
很生氣,但是沒用。
只能是吃啞巴虧。
“等等,這不會就是青戈的用意吧?”羽羅內心驟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什么都不用做,僅僅只是在我們城主府呆上幾天,便能讓父親在黑沙魔尊面前失勢.......”
“但是,這又是為了什么呢?父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魔帥,何至于讓青戈如此針對?”
羽羅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不對,針對我們是沒什么用,但要是另有他意呢?”羽羅又想起一事,“我聽說獓刃魔尊三子之間互不對付許久。
獓刃魔尊最寵愛的雖然是青戈,但是在獓刃一脈中,很多人對作為雜血種的青戈是瞧不太上的。
此次他落雁關又慘敗,一旦回去,必然更是顏面掃地。”
“沒錯,肯定是不能坐以待斃,他肯定要想辦法,立下其它功勞以彌補戰敗的損失。
他先是通過往我們羽魔城上潑臟水,坐實我們“叛徒”之名,到時再開口招攬我羽魔城,走投無路之下,我們也只有投靠于他一條路可選。
黑沙魔尊與獓刃魔尊之間互有間隙,他若是能策反我們羽魔城,或多或少也能為自己掙回些顏面。”
“對了,他剛剛還說了看城主府環境不錯,所以想留在府中休息休息......我們羽魔一族的建筑風格,明明因為原始且浮夸在魔族之中向來頗受詬病,何來不錯之說?”
“若不是有其它深意,他何必這樣說反話?”
羽羅在心中又暗道:“所以,這其實是在暗示他看上了我們羽魔城,準備收攏我們嗎?”
羽羅在心里對著“青戈”剛剛所說的話,開始逐字逐句地分析起來。
即使這只是陸青山因為不懂魔族風俗與審美,隨口所說的一句客套話,但也被羽羅衍生出了諸多含義。
羽羅接著頭腦風暴。
他可是聽說了,青戈殿下由于是雜血的原因,相比獓刃一脈的其它兩位殿下皆為純血兵魔、娘家勢力龐大,這位青戈殿下背后除了獓刃魔尊幫扶,就沒有其它人脈了。
這種情況下,青戈肯定也想建立自己的班底。
但是,要想從他那兩位兄長的手下挖墻角,卻是沒多大可能。
假如換作自己是青戈,那應當怎么辦?
唯有利用獓刃魔尊的寵愛,將之轉換為看得見摸得著的利益,才是明智之選。
既然這樣,另辟蹊徑,從其他魔尊麾下挖墻角,就成了極為不錯的一條路。
而且,挖除黑沙魔尊以外的任何一位魔尊的墻角也不行,因為即使是獓刃魔尊,肯定也不愿意得罪其它魔尊。
唯有是挖黑沙魔尊的墻角才行得通。
畢竟兩位魔尊之間早有間隙。
有這個前提,屆時獓刃魔尊肯定會幫青戈兜底,讓他事后也不用怕黑沙魔尊的報復。
羽羅在心中瘋狂腦補著。
他的這種腦補看似偶然,實則又是必然。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青戈”的身份極高,所以他的一舉一動,都極容易被旁人賦予了其它的意義,進行各種解讀。
一件同樣的事情,由不同的人做,在別人眼里衍生出的意義往往是會有天壤之別。
即使兩人的初衷是一樣的。
就像同樣是在文章中出現一句“下雨了”,普通人這么寫,那就只是真的下雨了。
換作魯姓大文豪寫的,旁人就能從意境、情感、鋪墊等等方面,寫出至少兩百字的鑒賞分析。
“不對,這位青戈殿下不是傳言素來極其“無腦”嗎?怎么會有這么深的心機?”
這邊,羽羅又想到了更深層面的東西,有些不確定起來了,“難不成,這并不是青戈他自己的主意,而是獓刃魔尊示意的?”
不行,我還是得試探一下他。
羽羅心中感到揣測不安。
“域外戰場如此危險,青戈殿下萬金之軀,此次怎么獨自前來我們羽魔城,莫非是發生了什么事,與手下走散了?”羽羅也不敢直接詢問,只能是順著青戈先前的口鋒,委婉試探道:“是否需要我通傳消息給殿下的手下,告知他們殿下如今所在?”
見羽羅如此問,陸青山帶著命令的語氣,淡淡道:“正是如此,也正好勞煩你通知本殿下的手下,讓他們趕緊來接本殿下。”
他就是不知道青戈的大本營在哪里,所以只能是先在羽魔城暫時駐留,等待青戈的手下主動找上門來。
同時他也準備在手下找上門之前,多摸清一些情報。
畢竟,“青戈”的手下對青戈應當是極其了解的。
自己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在手下面前暴露身份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羽羅所問,正中他下懷。
真貼心。
另一邊,羽羅內心一震。
果然如此,我就說他怎會有如此城府,原來一切都是出自獓刃魔尊的示意!
按照他們魔族的規矩,身為獓刃魔尊子嗣的青戈,除非特殊情況,否則是嚴禁帶著大軍登臨其它魔尊麾下城池的。
這是被視為挑釁的行為,一個不好就會是給獓刃魔尊帶來不小麻煩。
青戈若不是得到獓刃魔尊的示意,怎敢如此大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