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叫走了曹操!”
就在陷陣營圍了鮑信、于禁時,曹操這里正經歷著人生中兇險的時刻。
而他永遠不會知道,涼州騎兵此時的這聲叫喊,在正常的歷史時空里,還會在下邳、宛城、赤壁、渭河等地方接連上演......
隨著這一聲吶喊,身后箭雨也接踵而至。曹操親眼看到與自己并行逃跑的一個士卒,脖頸后突然插出一支利箭。
鋒利的箭頭透體而出,那士卒頓時瞪大了眼睛,喉間‘咯咯’了兩聲后,身體才在慣性下倒地不起。
一雙那死不瞑目的眼睛,還看向曹操的位置,似乎想知曉此番自己戰死的意義。
“駕,駕!......”驚懼中的曹操只記住了那個眼神,卻無法回答那個問題。急促策動韁繩的他,只想盡快甩脫身后的追兵。
就在此時,胯下的戰馬發出一聲凄慘的嘶鳴,四蹄亂蹬,失控狂奔起來。曹操匆忙回頭一看,只見戰馬屁股上已刺入兩箭,受驚瘋狂起來。
驚怒不已的曹操,再無法操控這匹戰馬,只得緊緊抓住韁繩伏在馬背上,盡量讓它往東而奔。
堪堪趕到汴水灘頭,蘆葦地里忽然又竄出,三員殺亂了建制的西涼騎兵!
眼見這么個頂盔摜甲、明顯割了腦袋,就能連升三格的肥羊迎面而來。三名騎兵頓時對視一眼,眼中都露出了興奮的貪婪。
三桿寒光凜凜的鐵矟連番刺來,曹操揮舞著青釭劍斬斷一桿,又刺入一人的脖子,鮮血頓時噴了一臉。
可第三桿鐵矟卻是沖著他的戰馬刺來,曹操左手用盡力氣勒馬欲躲,受驚戰馬卻不聽使喚直往前闖,速度又太疾,槍尖頓時生生扎進馬脖子里。
噗通一聲,曹操慘叫著連人帶馬翻倒在地。身上沉重的魚鱗甲此時成了禍害,震得他周身痛楚不已,一時根本無法爬起。
眼見那騎兵又拔出佩刀就要砍來,曹操不由絕望地一閉眼:完了!
生死一線之際,橫斜里一柄長刀狠狠掃來,生生將那騎兵的人頭斬飛。脖頸噴血的尸首掉落在曹操身旁,兀自還手刨腳蹬,將曹操駭得五魂皆冒。
“孟德,你沒事吧?!”來者慌忙跳下馬,匆忙檢查一番后,拍著曹操的臉急促問道。
“子廉......”曹操這才從驚駭中反應過來,看著身后越來越近的追兵,立時向曹洪催促道:“快走,我的戰馬沒了,你快走!”
誰知曹洪聽聞此言,不假思索地言道:“你騎我的馬走,快快上馬,我步行保護你!”
“不行!現在沒馬就是沒命,你怎么辦?”
“現在哪顧得爭這個!”曹洪卻夾起曹操硬往馬上推,言道:“天下可無洪,卻不可無曹孟德!”
說著不待曹操爭辯,又一巴掌狠狠拍在馬屁股上,他則緊緊跟隨著戰馬奔跑而行。
后面殺聲陣陣,追兵馬上就要趕來,曹操也不容多想,打馬踏進汴水——此處不是他之前尋覓好的淺灘之地,河水頃刻間沒到了馬脖子。
可耳聽著喊殺聲越來越近,還有一些箭支嗖嗖射入水中。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曹操只有奮力催馬,頭也不敢回地在水里掙命。
而一般的馬到了這么深的水里,便不敢再走了。
誰知曹洪的這匹大白馬卻也了得,竟在河里打著滑邊鳧邊行,硬生生將他拖泥帶水馱到了對岸。
此時天色已黯淡下來,過了河的曹操連忙在河邊尋曹洪,根本看不到蹤影。對岸徐榮已殺到河邊,隔著汴水來回縱馬向他狠命射箭。
“子廉,子廉何在?”
尋不到曹洪的曹操,舞著青釭劍撥著亂箭嘶吼。適才兵敗之前,他慫恿著士卒拼命爭取時間,此時卻又遲遲不肯獨自逃生。
也就是此時,眼前水花翻滾,一顆腦袋冒了出來。
原來曹洪見追兵趕來,恐盔重甲沉過不了河,便一路扔了大刀摘盔卸甲,一猛子扎到河里鳧水而行。
“子廉,你還活著!”曹操登時大喜過望,慌忙跳下馬來,拖著筋疲力竭的曹洪爬上岸來。
天色已開始模糊起來,但脫離了箭程的曹操,還是能隱約看到一張張死亡的面孔和殘肢斷臂,折毀的環首刀和長矛反射著微光,還有一桿折斷的‘曹’字大旗斜靠在馬車旁。
遠處偶有零星的喧囂聲響起,但隨著赤色戰袍的陷陣營將士,分散成小隊四處撲殺威懾,那些聲音也很快聽不到了。
只剩下仿佛亙古不變的汴水,緩緩流淌出嗚咽般的水聲......
“孟德,別看了,看了也沒用......”
曹洪是個粗漢,躊躇片刻后耿直地言道:“我等還是快逃吧,徐榮的兵馬恐怕不會死心,說不準正繞河而渡,準備圍堵咱們呢。”
正品嘗著人生慘烈苦澀失敗的曹操,聞聽曹洪如此“貼心”的勸慰,不由苦笑了一下。只是那神色,比哭好不了多少:“你說的沒錯,還是先速速逃命才是。”
隨即奔行了三四里后,夜漸漸黑沉起來,連個辨別方向的星辰都沒有。
慌不擇路的兩人逃入一片樹林,曹操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一次苦笑道:“子廉,我等好像迷路了......”
曹洪才想起看一眼懷中的羊皮圖,可兩人輪流費勁磕打一番濕透的燧石,才發現根本無法點起火照明......
“此處大概會是什么地方?”灰心喪氣的曹操扔了燧石,隨口問道。
“大概是......中牟一帶吧。”
曹洪又冷又餓,松懈下來渾身肌肉酸疼不已。可下一瞬間,他猛然驚站而來,對著樹林大喝一聲:“來者何人!”
然而沒等到人回話,一張大網便兜頭罩來。
幾十條壯漢一擁而上,瞬間將曹洪撲倒在地。曹操剛想起身拿劍廝殺,就感到后腦傳來一陣猛惡的風聲。
被一棍子敲暈前的他,倒地前只覺心中再無奢求,仿佛忽然有了明悟。
什么討董大業、報效漢室拯救蒼生,一切都開始變得索然無味。最終還不是落個,被徐榮擒住的下場?
就好象那個汴水河岸被射死的士卒,他的死又有何意義?......兩萬五千余士卒,其中又有多少同他一樣?
好在,此番自己也該賠他們去了。
只希望,董卓到時能給自己一個痛快......
然而,當他悠悠摸著后腦勺轉醒后,卻未看到那些騎著大馬、兇神惡煞的涼州騎兵,而是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粗陋的帳篷里。
身旁的曹洪還正端著一個破碗,呼呼地吃著一碗熱粥。
看到曹操醒來,曹洪當即面色大喜,端著另一個碗走過來:“孟德你醒了,剛好,粥還熱著......”
“我等這是?......”茫然看著眼前的一切,曹操只覺頭疼欲裂。
“我等得救了,碰巧落到了一處討董義軍的手里。為首的那人,似乎還聽說過你的名字。”
曹洪快速解釋了一下,最后話題還是轉回了重點,道:“別管那么多了,粥還熱著,快先吃吧。”
曹操頓時再度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可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粟粥,忽然又覺得:嗯,子廉說的沒錯!
什么狗屁滿腔豪情、胸中抱負,能抵得過一碗熱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