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陷陣營出現的一刻,原來漸漸清晰的勝敗天平,一下徹底傾斜起來。
關東義軍從未見過這樣的精銳,前排是一人多高的巨大櫓盾,還包裹著鐵皮。隨著鼓點緩緩地壓過來,就象一堵堅不可摧的鐵墻。
再看自己手上,被戰馬一踩就碎的木盾,不由直觀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差距,什么叫做碾壓。
還有陷陣營將士身上的甲具,更讓關東義軍心生羨慕。
他們屯長一級的武官,才能有一件皮甲。陷陣營的將士每人都有,負責指揮的武官們,竟還穿著鐵甲!
更不用說,還有那寒光凜凜的兵刃,整齊劃一的步伐,如烈焰升騰的赤色戰袍——所有的一切疊加起來,瞬間將還看得過去的關東軍,襯得像一群叫花子!
最令他們感到絕望的是,奔逃至陷陣營前的那些潰兵,輕而易舉便被長矛大戟殺死。
偶有一兩個沖入陣中的士卒,發現自己手中的兵刃,很難捅穿陷陣營將士的皮甲,更別提武官們的鐵甲了。
不必驚訝,漢末的冶鐵水平就是這樣。
大部分士卒手中的熟鐵兵刃,沒經過多次鍛打,其實是很軟的。開刃后殺人是沒問題,但砍過一段時間就會變鈍。
而如環首刀這樣的鐵片子,在一場大戰當中,可能握刀的人還沒死,刀卻先砍歪了。必須用腳踩著捋直后,才能繼續使用。
反觀陷陣營手中的長矛大戟,卻是經過幾十鍛的精鐵。
雖然還未達到鋼的程度,但比起關東義軍的兵刃,已森寒鋒利了不止一籌。刺入他們只穿著單薄麻布身體,完全不受什么阻礙。
看到這一幕,原來還有點戰意的關東士卒,瞬間膽喪心寒,士氣降到了冰點。
雖說汴水阻擋了退路,也只能跑得慢一些,卻還有一絲絲活命的可能。可繼續奮戰的話,根本連沒活下去的希望都沒!
而看到陷陣營到來的徐榮,冷漠面龐不由露出欣喜的神色。
不過欣喜的同時,也感到挺奇怪:為何這陷陣營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大局將定的時候出現了?
但下一瞬,他便明白了。
只見張遼和高順兩人,并未指揮陷陣營沖入敵陣當中。而是下令讓前面的盾手,將櫓盾深深刺入松軟的灘涂中,陣后的弓弩手拉滿了弓弦。
做完這一切后,兩人帶頭呼喝:“繳械不殺,投降免死!”
“繳械不殺,投降免死!”身后的陷陣營將士隨即大聲呼喝,整齊又中氣十足的聲音,仿佛都蓋住了漫山遍野的廝殺聲。
一時間,徐榮的臉都氣得扭曲了:好你們兩個陰險的家伙,原來主動調入滎陽,以及此時才出現,就是為了打秋風!
果然什么樣的主將,就會帶出什么樣的部下,簡直......厚顏無恥!
可身為成皋最高指揮官的他,此時會斥喝兩人嗎?
開什么玩笑!
不戰而屈人之兵,才乃上上之選。兩人雖無恥了些,但沒看到一聲呼喝后,那些關東士卒全都戰意陡降,開始四散而逃了嗎?
“不錯!爾等已窮途末路,還不速速投降!”
徐榮當下也反應過來:別看自己剛才麾下騎兵大殺四方,可關東士卒也困獸猶斗,己方的傷亡也再不斷擴大。
反倒不如這般瓦解敵軍,令其士氣一瀉千里,更容易迅速奠定勝局!
果然,隨著此等攻心之計一出,戰場局面瞬間再變。
毫無獲勝希望的關東義軍,不是轉身泅水而逃,便是在陷陣營的隨后的迫近下,拋下兵刃束手伏地。
“孟德,兵無戰心,士氣無救,如之奈何?”一直保護著曹操廝殺的曹洪,看到崩盤的亂象,不由心急如焚。
而看著身旁士卒皆惶恐不安,曹操亦感無力回天。
但他卻仍舊持劍大喝,道:“董卓羌胡賊兵,虎狼之性,向來趕盡殺絕,不留俘虜。爾等莫要聽信敵軍,今日唯有死拼,才能活命!眾將士,殺敵報國!”
高順見曹操風采,不由為之心折,向張遼言贊道:“那敵將算是一個人物!”
張遼聽后,神色卻變得有些怪異,道:“我曾與主公談論過這曹孟德,看法與你一致。可主公卻言,此人多謀善變,絕非那等迂腐之人,而且......還頗有些奸詐的急智。”
“奸詐的急智?”高順不解其意。
可隨后再看向曹操一處,頓時神色恍然起來:此時受到威嚇的曹操部下,當即奮勇亂戰,可他及親衛卻在......邊戰邊退。
“主公果然有識人之明啊。”高順當即敬嘆一聲。
然而曹操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壞事,也成功激起了徐榮的怒氣。一刀砍死眼前的士卒后,陡然勒轉馬頭下令道:“兒郎們隨我來,定要先殺了那曹孟德!”
但當馳過張遼、高順二人的陣前,又交代了一句:“此處大局已定,交由汝等指揮收尾!”
沒了徐榮的干擾,張遼高順二人也記起他們的任務。
當下凝目眺望,看到‘衛’字大旗下,吳匡已帶著騎兵攻破軍陣,當下神色緊張了起來。
他們當然不是在擔憂,吳匡會被衛茲擊敗,而是看到吳匡已俘虜鮑韜,又要擒下衛茲了!
“不愧是追隨主公最早之人,知曉柿子要挑軟的捏。”張遼當時就怒了,對著高順言道:“可不能讓他專美于前!”
高順神色也凝重起來,對著麾下喝令道:“少時再俘虜士卒,先隨我圍住了鮑信!”
此時鮑信的處境十分糟糕,軍陣中刀光劍影砍成一片,早就殺亂了。每一處,都是騎兵突縱和士卒兇狠的拼殺!
可直到此時,軍陣竟還未徹底崩潰。
雖然此處軍陣也松動混亂,還不停地被西涼鐵騎來回切割屠戮。但只要仔細看去,便可發現他們仍舊不放棄地嘗試著聚合一起,想要與汴水河岸的步卒匯合。
而汴水河岸的那處軍陣,其司馬指揮有方。利用一片灘涂地及弓弩,不分敵我反擊射殺,艱難地將潰兵和西涼鐵騎阻擋在外。
但灘涂地阻擋騎兵還有些作用,可對于同樣是步卒,且有櫓盾防護的陷陣營,便沒什么太大的作用。更不要提陷陣營當中還有強弓手,弓弩威力遠勝那處的軍陣。
陷陣營不動如山,侵襲起來又迅疾如火。
在張遼、高順兩員名將的率領下,陷陣營突如其來,隨即又層層壓迫逼近。
鮑信猝不及防,待反應過來時軍陣已破。外圍的士兵被殺的殺,潰逃的潰逃,已一塌糊涂。
神色震驚的他,看著沖過來的張遼,不由勃然色變,大吼道:“文遠,竟然是你!”
張遼卻淡然一笑,道:“允誠兄,自雒陽一別,許久不見。”言罷,忽然又言道:“主公讓我問一句,于禁于文則可在你麾下?”
鮑信聞言神色不解,道:“呂奉先緣何知曉文則?”
“非是呂中郎,而是何校尉。”
張遼擺手,道:“呂中郎雖乃與在下同為并州之人,但在下當初只是依附,并未投效。直至歸于何校尉麾下,才甘心為其驅使。”
“何公子......如今已是校尉了?”
鮑信詫異一番后,隨即指著灘涂那處奮力拼殺的軍陣司馬,道:“那人便是于文則。不過,何公子又是緣何知曉的?”
張遼就想起,自己也問過這個問題。
何瑾那時卻指著腦袋,狡黠的笑道:“別問,問就是神人托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