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番談話,何瑾可謂拿出了十二分的熱情,想同楊修談成下一筆生意。可話題剛一開啟,就感覺怪怪的。
他先拿出了幾張絹帛,將上面服飾的整體圖和各分圖展示出來,對楊修言道:“修啊,來看看我設計新的軍裝。”
“咱大漢的軍服我研究過了,雖然中低武官和士卒不分尊卑,都以直裾為主,窄袖短身,搭配大褲腿的袑褲。”
“但袖口還是太寬了,舞刀弄槍都帶風。還有袑褲用帶子綁在腰間,就得用直裾蓋住臀腿遮丑,這上馬翻身什么的,還是容易春光外泄......”
“如此細節,往小了說是影響軍容軍貌。往大了說,直接影響士卒的行動,以及整支部隊的戰力。”
一邊說著,何瑾還一邊換跪坐為箕坐,就是想讓楊修看到,自己改良后有了襠的褲子。
然而楊修卻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樣子,別說看何瑾的褲子,根本連展示圖都沒看就點頭道:“哦......言之有理。”
“但你那個盜取歷代帝皇陵寢一事,可謂喪盡天良。只因此而免了一場雒陽浩劫,便功大于過?”
“更何況,董卓也不見得會放縱士卒禍害雒陽,你便這般毀墳發丘,豈非數典忘祖、大逆不道?”
一聽這話,何瑾就有些厭煩:他承認華夏自古重孝道,可再重孝道,值得用萬千生人的身家性命來維護?
更何況,歷代那些個皇帝、王公大臣們,但凡滿塋珠玉的,生前有幾個做過彪炳千古、為國為民的好事?
真正能讓歷史銘記的,是一個人問心無愧,盡忠職守,用一生捍衛和傳承華夏美德。而不是攬著一墳墓的珠寶,削弱后人的財富......
但他也懶得跟楊修抬這個杠,于是嘴邊的話就變成了:“嗯嗯......你也言之有理。不過呢,咱還是先說我們的生意。”
“我呢,打算先在自家軍營推廣新式軍裝,你們楊家就負責趕制。待邙山演武后,便奏請董卓普及全軍,然后便是我們兩家發財的時候,你說對不對?”
“嗯嗯,言之有理。”
楊修還是點頭,隨即又轉了話題道:“難道,就沒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讓董卓安撫士卒,又能令先人安眠?”
“嗯嗯,你更言之有理。”
何瑾也隨后點頭,又道:“至于這分紅問題,此番我不但是以創意和技術入股,更乃這筆大生意的促成者,所以要求五五分賬。”
“嗯嗯,言之有理......”楊修根本就沒在乎的樣子,繼續點頭,然后說挖墳的事。
“嗯嗯,你更言之有理......”何瑾也點頭,同樣繼續談生意的細節。
“你言之有理。”
“你更有理......”
足足說了兩柱香的時間,二人最后嘴都說渴了,齊齊端起杯子。這目光一對視后,均覺得剛才一番雞同鴨講、各說各話,簡直就跟個傻子一樣。
氣氛,一下就尷尬了。
而這種事,總是不要臉的先反應過來。
何瑾尷尬片刻后,立馬勃然變色,喝道:“楊修,是你登門拜訪,我也好意招待,還給你們楊家謀上一筆財富。”
“可你絮絮叨叨說那些作何!......如今事已成定局,難道還能讓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卒,將財寶重埋回地下?”
越說越有狀態,他隨后又一拍案幾,道:“就算你能,安撫士卒也需要海量的財富,你楊府毀家紓難都不夠!你來跟我說,還能有什么好法子!”
“我,在下......”畢竟才十五歲的少年,而且剛才還鉆了牛角尖,此時被何瑾氣勢十足地一嚷嚷,頓時亂了陣腳:“何,何司馬莫要動怒。家父讓在下留下來,其實就是默認了要跟你做這筆生意。”
“我知道,否則哪會跟你費這么多口水?”說著,他就更怒了,又拿出兩摞券書道:“現在我都介紹完了,趕緊將這券書簽了!”
“哦哦......”何瑾這里越虛張聲勢,楊修就越發心虛,當即將券書簽了字。
然后,看清上面是何家六成分賬,楊家才四成后,才猛然反應了過來:“剛才不是還說,五五分賬的嗎?”
“我哪知你如此不識好歹!”
說著,何瑾迅速收起券書,又將設計圖一股腦塞給楊修,催促道:“趕緊回去籌備人工,趕制軍服,耽誤了這筆生意,券書上還寫著違約金呢。”
“你,你!......”楊修鼻子都要氣歪了,可看著何瑾有恃無恐的模樣,只能恨恨一甩袖子:“算你狠!......”
何瑾也不虛他,道:“別跟受了玷污的小媳婦一樣,四成的收益你們楊家也有得賺,少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下,兩人徹底啥話也不用說了。
楊修起身就走:“告辭!”
“不送!”何瑾也余怒未消。
可待楊修一走,他隨即就收起了氣怒的神色,一握拳激動地差點跳起來:“哦耶!......總算搞定了。這楊家可真是矯情,幸好人傻錢多,否則真懶得搭理。”
說著就走向自己的房間,一邊走還一邊抱怨:“至于說招攬我一事,呵呵.....你們這些士人現在才想起要團結,不覺得有些晚了嗎?”
“我啊,還是安心先在董胖子手下發育,等實力上去了,再跟你們這些士人合作不遲。否則一旦稀里糊涂上了你們的賊船,注定船翻人落水的下場......”
回了房間后,心情甚為愉悅的他,又喚來了史阿問道:“讓你打探的那些人,都有消息了沒?”
史阿便拿出一篇竹簡,看著上面的名字言道:“司馬朗、司馬懿兩兄弟,如今在太學讀書......”
不錯,身為穿越人士,搞事情自然是要搞的。但在亂世之前先把人才挖一挖這事兒,也是不能耽誤的。
可聽了這兩人名字后,他便一擺手道:“這兩位就算了,他們乃河內的豪門,老爹目前還擔任著京兆尹的重職。”
“如今天下形勢不明,各豪門都會將子弟自家子弟收攏在羽翼之下,謹慎地觀察著時局。我一個破別部司馬,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夠瞧的。”
然后史阿又換個名字,道:“任峻,已舉孝廉,目前在河南中牟縣任縣尉......”
“這位也算了......”何瑾卻還是搖頭,如數家珍般道:“他雖不是出身豪門,但宗族家門勢力也不小,算是地頭蛇的人物。越是這樣的家門,對未來的抉擇也會越慎重。”
接下來,史阿又說了幾個人,都被何瑾以家門勢力大給否決了。
沒辦法,漢末就是這么個情況,有才能的都是家門不小的。而他也不能上去跟人家說天下要大亂了,只有跟著自己才有肉吃......
正常情況下,人家不會菊花一緊、納頭就拜,反而會讓僮奴將他打出去:廢話,連天下局勢不穩都看不出來,人家也不會名留后世了。
可既然有眼光,又豈能被一個陌生人一頓忽悠,便將身家性命外加宗族未來,壓注在那人身上?
但這么一頓否決后,史阿便有些心浮氣躁:哦......讓我費那么大勁去打聽,結果得來的消息啥用都沒有?
你真是有錢任性,消遣著我玩兒呢?
“哎哎......咋又黑臉了?這消息現在沒用,不代表以后沒用。能打探出來這些消息,就說明你這些時日在外面混得很成效嘛。”
何瑾也知自己有些過分了,趕緊安撫了一下,然后才交代道:“這些人啊,就先好好地盯著。”
“不過話又說回來,給了你那么多的名字,難道就沒發掘一個窮得快要活不下去,真正出身寒門的?”
史阿這才有些消氣,又認真地從名單里找了找,然后蹙眉言道:“倒是有一個。不過這人沒什么名氣,好像也沒什么才能。”
“誰?......”
何瑾心里都有些想笑:他能記住名字的家伙,都是流傳了一千八百多年的牛人。沒名氣只是現在還沒名氣,至于說沒才能......鬼都不信。
“那人以前家境不差,但現在就不行了。且他真沒什么名氣,在太學一向沉默寡言,后來才知有口吃的毛病......”
史阿就隨意地說著,卻在一抬頭間,發現何瑾的目光不是發亮,而是簡直要噴火了:“對了,是那個家伙!啊哈哈哈......老天待我不薄啊,劇情終于開始正常了!”
這下,史阿反而菊花一緊,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