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營帳里撿了塊干凈的沙地,何瑾一屁股坐了下去,目光怏怏地看著外面那三百名被綁縛著的士卒,一副蕭瑟發愁的模樣。
唉......人生的大起大落,來得就是那么猝不及防。剛搞定董卓,以為事情一切都要好轉的時候,老天就給自己來了這么一出兒。
對于當下的難題,他是真的有些頭疼了。
古代交通閉塞,人們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自然就會選擇抱團兒取暖——這種事別說在古代難以解決,就算在交通發達、思想昌明的前世,都免不了有地域黑。
此時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嗯......就是身上穿的是一條有襠的褲子,不用擔心春光外泄的問題。
這褲子他原本也打算外包給衣鋪做的,但跟尹氏說了后,尹氏告訴他府中便有專門為主家裁衣的織婦。
這是他第一天穿到有襠的褲子,原以為會很舒服。可沒想到......嗯,能這樣肆無忌憚坐著,確實挺舒服的。
胡思亂想著這些,越想心情就越郁悶。
此時一臉愧疚的吳匡,走過來跪地請罪道:“主公,屬下有負重托,懇請主公責罰!......”
何瑾就一愣,轉頭疑問道:“關你什么事兒?......昨夜我還沒在軍營駐守呢,而你當機立斷,調度有方,及時制止了這場營嘯。明明有功無過,我為何要罰你?”
聽聞這番話,張遼也忍不住走了過來,問道:“何司馬帶兵有方,精通統御之法,難道也被難住了?”
何瑾便嘆了一口氣,攤手道:“涼并兩州的士卒乃天下驍士,剽悍桀驁,誰也不服誰;西園軍的成立,其實就是搶了先父舊部的飯碗,兩者矛盾一向不可調和......還有涼并兩州的士卒認為本地軍軟蛋,西園軍和先父舊部又算地頭蛇。”
“而且你瞧這人數,涼州兵和并州兵差不多,西園軍又和先父舊部差不多。總體上再一算,呵呵,本地兵又恰好是涼并兩州的一倍......結合當下的局勢,還有帶兵下級軍官的脾性,你說如此難解之題,我該怎么辦?”
聽著何瑾這么一番分析,張遼也覺得頭疼,忍不住搖搖頭后,臉色苦了起來:“的確是挺難辦的......在下軍中雖人數不多,卻都乃并州人士,還沒遇到這等難題。”
不過說完之后,他還是有些不甘心的意思,又忍不住道:“可何司馬并非在下這等莽夫,難道對此事真沒個法子?”
“當然有啊......”何瑾脫口而出,可說出來后一點不高興,反而更加愁眉苦臉:“對付這等問題,就得首先削弱地域勢力的影響。然后嚴明軍紀,尤其為將者要給士卒明確的目標,賞罰分明。”
“這樣士卒們就算想搞地域歧視,也得先完成高難度的目標。再加上主將一點都不在乎什么地域,單以士卒是否完成目標說話,士卒就沒那個閑心搞事。”
“如此久而久之,隨著士卒彼此熟悉,建立起袍澤之情后,也就不會再有什么地域歧視了。”
而說著說著,他的眼光忽然就亮了起來,看著張遼道:“我這軍營是不行了,沒那個土壤環境。可把這些搞事的家伙,扔你的兵營里,很容易就能搞定。”
“為何?......”
“因為你麾下清一色并州士卒,多這些家伙也翻不了天。反而調教得好,還能促起良性競爭。”
張遼正感慨何瑾無論什么事,都能分析出個頭頭是道,而且解決之法信手拈來。
沒想到話題一下拐到自己身上,而且聽意思好像要將這些兵卒交給自己,趕忙拒絕道:“何司馬,如今局勢未明,誰手中兵多誰便有底氣。此番美意,在下心領即可。”
“心領又有個屁用?......”
何瑾卻來勁了,道:“你最近不是被擢為了佐軍司馬,手下的兵還少一部分?再說,此番驚擾你來帶兵鎮壓,我正愁不知如何感激,送你一些兵不正是聊表謝意?”
張遼還是想推辭,何瑾卻不樂意了,打斷道:“這些亂兵殺了我覺得可惜,留著也是不穩定因素。再說,你我之間的情分,來回推辭就沒意思了......”
后面一句話對張遼,無疑很管用。
他聽后先羞赧一笑,隨即就高興了起來,躬身一禮道:“那在下便卻之不恭了......”
說完,便急不可待起來,翻身上馬招呼麾下的士卒道:“兒郎們,將這些家伙都拖咱營里去!”
什么樣的主將,就會帶出什么樣的兵。
麾下那些并州士卒聽了,也都轟然應諾。然后就一絲不茍執行了張遼的命令,真的‘拖’走了那些亂兵。
是的,何瑾就親眼看到,張遼麾下的士卒拎著亂兵的一條腿,發出哈哈的狂笑拖著離去。
那些亂兵昨夜可能很兇猛剽悍,但此時一個個都哭爹喊娘、又叫又罵的,在沙地上留下一道道可憐無助的痕跡......
假如這些亂兵要是女的,而張遼的兵笑得再囂張些,就太有土匪下山、搶良家婦女的感覺了。
不過,開心也只能開心一刻。因為他這里的根本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但最終看著那些被拖走的亂兵,何瑾嘴角還是不知不覺翹了起來,吩咐吳匡道:“別愣著了,該干嘛繼續干嘛......”
“哦,對了,兵刃還是不要給他們發。還有就是讓親衛們多宣傳宣傳,打架是不好的,大家一個鍋里攪勺兒,就是為朝廷效命的一家人......”
吳匡可是帶過兵的,擔憂道:“主公,你之前便跟張司馬說過,三令五申尚且不行,還要有儀式,要以身做則。單讓士卒宣傳一番,又有什么用?”
“哦......”何瑾就托起了下巴,深沉地點頭道:“的確是沒啥用......那就再加一條吧,再有打架鬧事的,除了要挨軍棍,還要餓上一天。”
“餓上一天?”吳匡眼睛都瞪直了,道:“這也太輕了。按照軍規,如此鬧事砍頭都不為過,只餓上兩頓又有何用?”
這下,何瑾也想起來了,漢代除了他這等高門大戶一天三頓外,普通百姓和士卒都是一天兩頓飯。
“哦......那就有罰也要有獎,遇事能忍,主動上報請上官來解決的,那天就可以多吃一頓飯。”
“主公!”吳匡都忍不住了,幾乎吼著一樣道:“吃飯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些處罰都太輕了。”
“長此以往,主公就會在這些士卒中毫無威信,士卒們一個個軍紀渙散,打架鬧事還是層出不窮......”
“我知道。”何瑾就被嚇了一跳,拍拍耳朵道:“我又沒聾,用不著你這么大聲......剛才都給文遠分析過了,打架鬧事的根源是地域歧視,重罰又有何用,殺光了士卒讓我當光桿司馬?”
“我,屬下......”這一下子,吳匡便無話可說了。
然后何瑾又安慰起他,撫著他的后背道:“好了,知道你是在擔憂我。不過,你覺得我是那種需要你來操心的人嗎?”
“炸營而已嘛,炸著炸著其實也就習慣了......放心啦,我會找到辦法解決的。”
說到這里,賈璣就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道:“司馬,咱外面的士卒,不知為何又打起來了!......”
“哦,”何瑾聽后就一點都不驚慌,只是拍拍吳匡的肩膀,道:“吳司馬,該你上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