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今兒又要出去啊?......”一大早,何瑾就等在中庭,看到穿戴整齊、斗志重燃的何咸,不由打趣了一句。
然后,何咸這里難得的好心情,一下就泡湯了。
但想著還是拜訪丁原要緊,也懶得搭理何瑾。只是錯身而過的時候,最終忍不住來了一句:“回頭再收拾你,你嫂子已不會護著你了!”
誰知聽了這個,何瑾一點不擔憂,反而道:“那挺好,兄長和嫂子夫妻同心,這是大好事兒。”
何咸就跟看二傻子一樣,看著何瑾笑吟吟地揮手恭送自己,就覺得......二弟的病是越來越嚴重了,回來的時候,順便請個醫師給看看吧。
接著何咸一走,何瑾這里也就沒啥樂子了。
百無聊賴地回到自己屋子,打算翻翻這時代的書,消遣一下時光。可一進到屋子,就被嚇了一大跳:“嫂子,你怎么來了?”
尹氏此時臉色看起來有些擔憂,便道:“昨日,嫂子用了你教的法子......”
“效果很不錯吧?......”何瑾就笑呵呵接口,道:“你看兄長早上起來騷情蕩漾的勁兒,明顯是得到了愛情的滋潤。”
“放肆,不可這般胡亂編排你兄長。”尹氏下意識就呵斥。但又一想何瑾這形容,還真是貼切,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
但笑著笑著,臉色又漸漸擔憂起來,道:“瑾弟,按說府中之事,嫂子一介婦道人家本不應......”
“什么婦道夫道人家的,都是長著腦袋有思有想的人。且內外之事皆攸關何家,嫂子要想打理好后院,自也要清楚兄長所忙何事。咱家又不是什么深宮皇院,可不講究后宮不許干政那一套......”
說到這里,他自己就先跑題了:“不對啊......后宮不許干政此事,好像春秋時葵丘會盟就提出了。但隨后還是有呂后專政,如今也是皇帝年幼,由太后臨朝......”
但即便跑題了,意思還是表述清楚了。
尹氏聞言不由精神一震,道:“瑾弟真是懂女人心,日后不知誰家姑娘,會有這般的好福氣......”
隨后又轉回主題,道:“既然瑾弟不嫌嫂子多事,那......照你這法子弄,夫君萬一說服了那些士人或先舅舊部,豈非適得其反?”
尹氏口中的‘舅’,不是指她的舅舅,而是她的公公,也就是何咸和何瑾的老爹何進——漢代人的稱呼,何瑾有時不記得轉換一下,真能弄暈自己。
“嫂子,你想多了。”何瑾聽后就笑了笑,道:“兄長還說今日說服了丁原,回來就要揍我呢,你看我擔憂了嗎?”
隨后又不待尹氏開口,他又繼續道:“我之所以教嫂子當傻女人那一招,是吃死了兄長辦不成此事。萬一他能辦成,你覺得我會給自己找抽?”
“這?......”尹氏可不是穿越者,且出身官宦人家,思想還是與何咸比較趨同的。眼見何瑾如此自信,不由懷疑起來。
但就在準備詢問何瑾,為何如此篤定的時候,何瑾卻眼珠子一轉,神色就幽怨了:“兄長還說了,這次他動手,嫂子就不會再攔著了。我聽到這個,不知多傷心害怕......”
尹氏當時臉就紅了,心中暗恨:自己這夫君,還真是坑妻!
尤其何瑾隨后更怏怏不快,道:“嫂子如此恨我,想必是覺得我的法子太壞了。既然如此,我以后保證再不多嘴,省得將嫂子帶壞了......”
“那怎么行!......”
尹氏一聽就慌了:吃死事情辦不成,當傻女人的法子是學了;可以后事情不知能不能辦成,自己又想讓夫君商量著來,又該咋辦?
傻子都看得出,何瑾這樣的法子,可比那些無能女子一哭二鬧三上吊高明多了!
“瑾弟,你別聽夫君胡說,嫂子......”
尹氏趕緊瞎編,隨后竟也福靈心至,道:“不是你教嫂子要百依百順的嗎?嫂子也就是附和下夫君,該攔著的時候,自然還是會攔著的。”
“嗯嗯......”何瑾見狀忍不住就笑了:這兩口子還真是一家人,先是兄長坑妻,現在又是嫂子賣夫......哼,還想揍我,想太多了。
丁原那貨,大概就是這兩天,便要被橫空出世的‘干爹殺手’呂布給做掉。就算不是今天,那我不能還手,跑還沒兄長跑得快?
尹氏這里,自然還有一大堆話要跟何瑾說。
但就在她準備開口的時候,門外一名機靈的僮仆卻跑了進來,道:“二公子,大公子回來了。”
“今天竟然這么快?”何瑾一愣,隨即便明白了過來:干爹殺手......已經動手了!
當下,他趕緊扶起尹氏,吩咐道:“嫂子,成敗在此一舉。記住,無論兄長如何沮喪動搖,可改變法子的事,一定要等他自己開口,你千萬不能主動提!”
尹氏還不知發生了何事,但見何瑾臉色如此凝重,也點頭應道:“瑾弟放心,我們女人見識或許不如男子。可說到臨場作戲,你們男子十個也不如我們!”
“嫂子威武霸氣,我很看好你喲!......”何瑾這時又一鼓勵,然后趕緊讓門外的婢女將尹氏送回房中。
隨后他估摸著,那兩口子要演大概半個時辰的苦情戲。自己這里......呃,謀劃早就做好了,好像還是沒啥事兒干。
百無聊賴下,又瞟到了案幾上的卷帙。可展開看了不到半柱香時間,他就后悔了:這他娘的啥玩意兒?......
不是說上面的字不認識,呃......還真有些不認識的。
他是接受了這具身體的記憶,但隸書也就算了,至于還有篆體嗎?而且,豎著自上而下,還要從右向左看......這閱讀習慣也太別扭了。
最主要的是,整篇文章是沒有句號逗號感嘆號的,什么標點符號都沒有。而這些完了之后,才是文章內容詰屈聱牙、晦澀難懂.....
算了,還是發會兒呆吧,養足精神待會兒好演戲。
然后何瑾就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可躺著躺著,漸漸就覺得眼皮子越來越沉,越來越沉......隨后快要見周公的時候,便發現周公的模樣,長得挺像何咸的。
不對,兄長啥時候過來的?
何瑾猛地一個打挺,訕訕地一笑:“兄長,你怎么來了?”
何咸此時看起來情緒雖然很低沉,但總還算穩定。大概是從尹氏那里得了鼓勵,才沒有暴躁絕望。
聽聞何瑾這話后,他黑著臉悶悶開口道:“丁原被人殺了......”
“我知......”何瑾還有些迷糊,差點就將‘我知道’三字說出來。好在及時醒悟,補救道:“知,至于嘛?......奪個兵權而已,至于殺人嗎?”
聽了這話,何咸卻冷笑起來,道:“如何不至于?......”
“董卓西北虎狼,可不是朝堂上的那些謙謙君子。瑾弟你其實早就料到結果,所以這些天才會放任為兄白費功夫,是也不是?”
終于等到這句話,何瑾眼眶當時就濕潤了:老天,你終于開眼了啊!
不過激動歸激動,結果還是早在他預料之中的:何咸的確是那種傳統的士大夫,且有著九頭牛都拉不回的犟脾氣,為了理想抱負可以百折不悔。
但同時,他也是極為注重家庭親情之人。為了理想連整個家都搭上的話,他也萬萬不愿意的。
然后,一方面現實的殘酷讓何咸失望;另一方面就是何瑾教尹氏以退為進,使得何咸關注家庭的美好,同時在愧疚情緒里自我醒悟。
如此精妙的計謀,要是還不奏效......何瑾想著干脆一刀捅了自己,刪號重來得了。
好在如今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他這會兒也不用藏著掖著了,道:“兄長,可不止這些呢。你以為這些天的行蹤,會躲得過董卓的耳目?”
“這幾日你連番拜訪先父舊部、朝中士人,董卓再蠢也知道你想干什么,可知這給我的謀劃帶來多少麻煩?”
“為兄......”被如此抱怨,何咸下意識想給自己開脫。
可一想事實的確如此,臉色不由黯然無比,悵然道:“是為兄錯了,悔不聽賢弟之言。如今看來,丁原之后,恐怕便是我們何家了。”
說著,他痛苦地揪住自己頭發,悲泣懊惱道:“是為兄冥頑不靈,明知瑾弟你授神人點化,洞察世事,為兄卻還要一意孤行。”
“結果非但成事不足,還連累了你們。如今何家舊部已盡被董卓接收,南北禁軍及并州驍銳,也皆歸他所有。何家于董卓而言,再無一絲用處,拿來立威反而最為合適......”
說到這里,他猛然就神色激動起來,一驚一乍道:“瑾弟,帶上你嫂子,趕快逃吧!逃到南陽老家去,那里有先父的封邑,或許還能保住性命......”
何瑾知道,何咸這是打算拿自己的性命去懇求董卓,換來何家最后的一線生機。只是......董卓豈是那等心慈手軟之人?
另外自己跑得再快,能快得過西涼鐵騎?
南陽那里是有何進的封邑,可那些僮客蒼頭,先不說會不會效忠。就算會效忠,能敵得過西涼鐵騎的驍勇?
兄長,你都沒睡覺,就做起白日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