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的背上,乍一看,有大片的紋身。
線條脈絡紋得很清楚,都是黑色的石頭,它們有大有小,好幾塊石頭擠在一起成了“巨無霸”,像全家福那樣挨得很緊湊。
“有發現了?”
錢富貴蒙著眼看不見,只能跟她詢問。
蘭疏影摸著紋身,入手冰涼粗糙,這手感絕對是石頭本體帶來的,而不是印在人類皮膚上的畫。
其中的工藝她不了解,大膽猜測一下,紋身師可能用某種特殊手段,把黑石接在孩子的身上…他自己都沒感覺到它的存在。
小野努力將手折向身后,用手背感觸它。
他驚恐地問:“這是什么…?!”
這個時候他本來該為盛紅菲送行。
還沒來得及悲傷,突然發現身上有奇怪的東西!
“黑石,跟你家里收藏的那些差不多。”她說。
張家的幾塊石頭已經被風衣男取走了。聽盛紅菲的意思,趙明之所以會騙小野過來,該是因為紋身的消息走漏…而他想要小野身上的東西。
蘭疏影用指甲摳了紋身幾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小野對此沒有絲毫的痛感。
錢富貴摸索著,嘀咕道:“就跟長進肉里似的。”
小野緊張得喘不過氣。
“到底是、是什么東西?”
蘭疏影說:“看起來像紋身,摸著就不像了…”
“誰干的,非要跟一個小孩過不去。”錢富貴嘟囔道。
聽見“紋身”兩個字,小野的臉色一片死灰!
——他想起來了!
“是我媽…”他艱澀地說,“她請過紋身師來家里,那天我吃完飯很困,睡得很死…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了。”
是被迷暈了吧?
換句話說,紋身師就是專門給他準備的。
在他昏睡的那段時間里,這項工作已經圓滿完成了。
錢富貴沉默了兩秒。
“噢…當時你爸肯定不在。”
他又轉向蘭疏影:“這兩口子絕對是有矛盾啊,男的想統治世界,那女的該不是想拯救世界吧…啊,我意思是,她想阻止張宏杰。”
蘭疏影心想,你這不是廢話么。
她摩挲著這片紋身,沉吟道:“他們都需要這種石頭,張宏杰和趙明不在了,但是,跟怪物有交易的不止他們倆…”
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
離他們最近的就是那個風衣男;
他,很可能會來抓小野。
錢富貴撓了撓頭,擺手道:“那是以后的事,先不管它!我就想問一件事,咱的獎勵什么時候到賬!”
話音剛落,系統跳出提示:
臨時任務:聽校長的話,已完成!
錢富貴搓搓手,很期待。
小野毫無預兆地往后一歪,暈倒在蘭疏影臂彎里。
在旁邊啃餅干的小吃貨驚恐地尖叫,還沒跑出門就被莫名的力量定住了,整個身體在幾秒內碎成光影。
隨后,盛紅菲身上升起一個光團。
它一分為三:
左邊的光團投向蘭疏影腰間;
右邊兩個則是沒入小野的胸口。
獎勵發放完成,請注意查收!
這么大的動靜,怪不得要先把小野弄暈…吃貨是有點慘,貪那幾口吃的,小命都被系統收走了。
蘭疏影摸向腰間。
那道光是沖著海螺來的。
這還是小野讓她自己選的紀念禮物。
現在的海螺像被刷了一層珠光,有些不凡。
任務獎勵,她記得當時是說隨機24項物品增益。
比如海螺就多了一行提示:
特效(清心):吹響它,喚醒被邪能蠱惑的蠢貨們,范圍十米 被邪能蠱惑的…
第一反應是:跟怪物目光接觸過、沒瘋沒死,而是變成它信徒的人。
錢富貴搶著要摸,還想試試效果如何!
但是學院里太安全了。
他倒是想做實驗,一時半會也找不到目標。
“還有嗎?”錢富貴咂咂嘴,“好歹給我分一件吧,獎勵不是兩件起嗎?”
“還有兩個,在小野身上…”
她話沒說完,錢富貴已經上手,找出了小野最珍愛的那本圣經,以及小野媽顯靈過的硬殼筆記本。
圣經的特效是“驅散”。
比起海螺,它被加了一個特定條件:
需要一名信仰堅定的神職人員。
這個人負責大聲讀出里面的內容,聽見他朗讀的人就可以逃出發瘋自殺的失控狀態,恢復正常。
錢富貴撇嘴,知道這東西跟他無緣了。
——他的信仰,止步于死的時候。
另外,比起用圣經感化別人,他希望系統給他本人鍍個屬性,比如力大無窮啊,瞪誰誰死啊這樣的,那也算增加他戰斗力嘛…
“你在想屁吃。”蘭疏影催促道:“第三個是什么?”
錢富貴念道:“喚靈,筆記本蘊含的靈氣擴增,更易附著魂系生物,手持筆記本可以驅使該生物作戰…”
正說著話呢,他倆都覺得渾身一冷!
筆記本瞬間凝結了一層冰。
冰層底下,能看見不斷擴張的血印。
恐怖氣氛鋪墊完畢之后,有個女聲輕聲說:
“謝謝你們沒有拋棄我兒子。”
一句話挑明了身份,氣氛也沒那么嚇人了。
她是盛紅菲的同母姐妹,傳聞中自殺身亡的Joanna。
蘭疏影看了一眼血色虛影。
這是女人死時的樣子。
她脖子上有很重的勒痕,這種情況下,自殺和他殺很容易看出來,她是被人從后面活活勒斷氣的。
Joanna死后的殘魂附到筆記本上,保留了怨恨,透著生人勿進的氣息。
她不樂意回答他們的問題。
兩個玩家也不想熱臉貼冷屁股。
蘭疏影把筆記本和圣經一起塞回小野懷里,讓他老娘照顧他,然后拉著錢富貴走開了。
女鬼陰沉的眼睛一直盯著兩道背影。
看了一會,她低下頭,手指虛撫著孩子的臉,“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遠處。
錢富貴抓筆記本的幾根手指被凍得青紫,他瘋狂哈氣:“凍死老子了!”
緩了會,他嘿嘿笑著說:
“嗨,照我說啊,這女的到底怎么回事呢,當時張宏杰帶她一塊兒去找那什么坑,我是這么猜的:一男一女嘛,那陰陽就齊全了,而且他倆關系也夠親密,不是說夫妻同心么…”
他想讓她加入討論。
蘭疏影現在不想聊八卦。
“行唄,那說點別的——咱們任務到這兒也沒出后續,正好,拖油瓶找到媽了,關于怪物怎么樣,全球又怎么樣,無所謂,我不關心!”
錢富貴一攤手。
“然后,咱倆嘛…我看也沒必要再一起了,各自找塊安全的地方,你覺得怎么樣?”
“我覺得…”蘭疏影慢吞吞地說,“本來沒有后續,你一說,可能就來了。”
“是嗎?我說話那么靈?那我…”
觸發隱藏任務:與靈共舞!
要求:邀請Joanna共舞一曲,獲得她的信任,分享她的故事任務成功可獲得:替身娃娃失敗懲罰:出局 Joanna的靈體還在教室里。
她看著妹妹慘不忍睹的尸體,再看看沉睡中的兒子,眼中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見到誰就想拿誰開刀!
這時候,那兩個人又回來了。
她很詫異。
更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居然來邀請她,跳舞?!
“咳。”
蘭疏影輕咳一聲,按照打好的腹稿,主要描述了錢富貴殺趙明的過程和功績,Joanna的臉色好了不少。
蘭疏影觀著她表情,主動提起張宏杰。
張宏杰死得更早。
真是人不可貌相,誰也想不到,這樣儒雅的紳士居然在心里藏著一個大計劃…聽說了張宏杰的死訊,Joanna竟然直接笑出聲,眼神一下子變得無比友善!
看到這,蘭疏影心想:
邀請跳舞什么的,這事兒,穩了。
過了幾分鐘,一虛一實兩道身影同時停下舞步。
系統發來好消息,允諾的獎勵也到賬了。
替身娃娃是個沒有形體的小道具,記在隊伍面板里,如果他們遇到致命傷害,就由娃娃代替他們去死。
這個只能用一次。
錢富貴挺知足,喜滋滋地說:“一次也行啊,這是多了一條命呢!”
Joanna也給他們講了個故事。
算是對盛紅菲所述內容的補充。
主要是她跟著張宏杰去考察時的所見所聞。
當天晚上,他們住在巨坑附近扎好的帳篷里,她做了個夢。
夢里有幾個聲音在說話。
她聽出他們在討論怎么開拓更多的領土。
他們發現了她在偷聽,就問她有什么心愿?
想不想做人上人?
她心想,這是什么奇怪的夢啊,為什么要這樣想呢?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了。唯一不滿足的,大概就是如何證明上帝的存在?
她沒把這個說出來,只說不想。
他們哈哈大笑著,仿佛能聽見她的心里話。
其中一個嬉笑著自稱“神父”。
他要求Joanna去為他做一件事。
她覺得信仰被侮辱了,當然不樂意搭理。
神父說,如果不從,他就殺了她丈夫。
“然后,宏杰就真的出現在我身邊了!那時候我才意識到,如果這不是夢,就是人類的危機。”
她的猜想里,那是高維生物的入侵。
“宏杰看不見我,可我能看見也能聽見他。神父把跟我說的那些話對他重復了一遍,宏杰一點都沒猶豫,他答應了…我還以為,他是為了保護我。”
Joanna露出嘲諷的笑。
蘭疏影問她:“神父讓你們做什么?”
“在黑石上刻錄一些符號,然后把那些黑石擺成他要求的樣子…結果,放出一群魔鬼…”
張宏杰確實那樣做了。
他把刻好的黑石擺在一起,用膠水固定,做成工藝品的樣子帶上飛機。隨著飛機的活動軌跡,一頭頭怪物的投影出現在高空,并且流竄到世界各地。
張宏杰變了。
Joanna經常聽見他斷斷續續的夢話,是在夢里跟神父交流,他像是被神父洗腦了,又像是被勾出了內心深處最丑惡的一面。他一次又一次外出,為神父做事盡心盡力。
她嘗試過溝通,沒用,也研究過黑石,沒弄懂,直到她灌醉張宏杰才問出一些,比如怪物的本體在另一個世界,坑洞是那個世界與這邊連接的通道。
通過黑石完成召喚儀式,怪物將在這邊復制出投影,再由這些投影進行分裂繁殖,實現種群的擴張。
最開始,怪物只是影子。
它們碰不到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件東西。
然而隨著“信徒”的增加,怪物似乎被強化了,除了人類以外,它們好像沒什么不能觸碰的東西——她不知道這種強化有沒有天花板,哪怕只是現在這樣,人類已經在走向末日…
蘭疏影想著小吃貨的行為,很認可Joanna的發現。
“我有個疑問…黑石是用來召喚投影的,現在已經不需要再召喚了吧,他們還要拿它干什么?”她看著小野的后背,搖搖頭,“我想不通你為什么把孩子牽扯進來。”
Joanna抬起頭,慘笑一聲,藍眼里擠出幾滴血。
“因為我發現他們都被騙了…”
“我又夢見過一次,聽到包括神父在內的那幾個聲音…從來都沒有,讓某個人、或者某幾個人去統一世界這種事…”
“什么意思?”蘭疏影皺眉。
“想統一我們的就是神父!”
“我聽見他說:獻祭這一步已經完成了,現在只等那三個傻子把黑石還到祭壇里,通道就能構建完畢…然后,他們會把真正的怪物大軍趕過來,讓我們所有人,都長長見識。”
女人背過身去,她整片背部都是血糊糊的。
“黑石,我身上本來也有。我想把孩子交給菲菲,我們分別逃走,讓他們還不上黑石!只要能拖夠一年就沒事了,但是…”
但是她被張宏杰殺了。
那些黑石沒能保住。
幸好,他想不到女人對兒子能下得去手,就沒發現小野身上也有。
錢富貴被話里的信息量震住,嘴唇動了動,實在不知道該評價什么,只憋出了一個字:
“…草。”
蘭疏影品著通道這個詞。
她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先打出一條不太完善的通道,再聯系原住民搞破壞,最后從通道進駐那個位面…這種行事風格,讓她忍不住想到一個討厭鬼。
以及,他管轄范圍內的,七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