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下班的時候是深夜,回到清潔區的時候已經快兩點了。
蘇寒山人已不見,外套卻沒有帶走。
“蘇主任剛走,忘拿衣服了,你順便給他帶去吧。”晚班醫生對她說。
蘇寒山的外套,有他特有的味道,她小心地抱在懷里,小跑著出去追他,這大冬天的夜里,氣溫還是很凍人的。
她在醫院外看見了蘇寒山。
寒夜燈火里,他一身黑色。
遠望去,挺拔得如一棵蒼色的樹。
只是,這幾天不曾細看,原來他竟瘦了這么多。那件黑色毛衣,他在北雅時穿著還挺修身,薄軟羊絨下,肌肉線條隱約起伏,而今,竟然空蕩蕩的了。
他對面站了個女子,個子不高,眉眼清秀。
靜得只剩下風聲。
和女子偶爾的一聲抽泣。獵獵風聲里,刺破凌晨兩點的夜,尖銳而悲壯。
那兩人就這么久久地站著,萬物靜止,時間停滯。
陶然慢下來的腳步也緩緩停駐,配合著這靜穆。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怕自己哪怕抬抬腳,都打破了這靜穆。
良久,女子抬起頭,滿眼含淚,哽咽著問出一句,“他有說什么嗎?”
“他說…”蘇寒山的聲音在發顫,“把…孩子拿掉。”
瞬間,女子的眼淚泉涌一般滾落出來。
她個子矮,很用力地抬起頭,很用力地和他說話,用力得即便戴著口罩都能看見她下巴的顫抖,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齒,“你告訴他!這一次我不會聽他的!我絕不會把孩子拿掉!孩子也是我的!他沒有權力一個人做決定!”
蘇寒山哽然,半晌都沒有說話。
女子說完后也愣住了,眼淚大顆大顆墜落,眼神變得恍恍惚惚,“我忘了,這一次你沒法再告訴他了,沒法再告訴了…”
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女子茫然轉身,朝著路燈延綿的方向慢慢地走去,嘴里喃喃念著,“沒辦法再告訴他了呀…沒辦法再告訴了…怎么辦呢?寶寶,你說怎么辦…沒辦法再告訴你爸爸了…”
嘶啞的蒼涼和絕望,即便陶然什么都不知道,心口都被割得澀澀發疼。
她不知道蘇寒山是否知道她就在他身后,她小心地,很小心地,拉了拉他毛衣袖子,把外套搭在他肩膀后就想走,然而,她沒能走成,轉身的時候手腕被人抓住了,她驚訝回頭,路燈下,看見蘇寒山緋紅的眼睛。
剎那間,她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蘇寒山牽著她,跟在女子身后。
一直跟著。
陶然不知道女子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蘇寒山要去哪里,可是,他牽著她的手,紅著眼睛牽著她的。
他的手很涼。
很涼。
三個人,凌晨兩點的街頭,除了女子在前面絮絮叨叨地念著,便只剩下風聲。
“寶寶,你說怎么辦呀,沒辦法再告訴他了,你說怎么辦呢?寶寶,你告訴媽媽呀…”
陶然聽著,低下頭,眼淚掉下來,滴落在鞋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