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么一調侃,羅威就當場笑了出來:“沈師兄,你可別這么說,我要是這么多年一直對你那張明信片念念不忘,那你現在害怕不害怕?”
夏青在一旁,臉上掛著禮節性的淺笑,她對羅威說的那一套明信片倒是有點印象,不過也就只停留在隱隱約約的印象上頭,那套明信片據說當年很受學生的歡迎,在學校里推出之后,很多人都會買來寄給自己的親朋好友,也有其是大一新生,剛剛著裝沒多久,頗有點到了旅游景點買明信片寄親友味道。
到了夏青上大三的時候,學校里甚至還有過打算,想要找幾個形象好的學生再拍一套新版的,夏青和顏雪還差一點就被選上去當明信片上的模特,但是后來這個提議沒有得到支持,原因是現在的年輕人,喜歡寄信寄明信片的人太少了,上一次能大獲成功純屬新鮮感使然,屬于偶然現象。
夏青對那套明信片的印象就停留在上面被選去拍照的師兄師姐的確都是形象極佳的,但她自己并沒有購買過,一來她當初的體能加試只是險險及格,入學之后一直努力鍛煉,以應對后面的實戰課程,實在是沒有那么多閑暇去關注旁的事物,二來高中時候發生了那樣的一檔子事,之后她就轉學離開了,原本的同學不打算聯系,轉學后的又根本沒有來得及熟悉就分別了,嚴格說起來,她好像根本沒有什么可以寄明信片的老朋友。
“我的天,這回我看來是有機會見到陳清繪師姐本人了?”羅威在一旁兀自興奮著,兩眼放光的樣子,頗有些準備去看女神演唱會的小迷弟的神韻。
“你也別高興的那么早,你能不能見到陳清繪,得看紀淵給不給面子。”沈文棟一邊笑著,一邊壞心眼兒的給羅威潑了冷水。
“沈師兄…陳清繪師姐不會是跟紀淵…”羅威被沈文棟這么一說,才意識到人家陳清繪本來就是讓沈文棟捎口信兒給紀淵的,他見女神的熱情一瞬間就轉化成了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兩眼放光。
“這個么…”沈文棟有些猶豫,他朝辦公室門口看了看,壓低了一點聲音,“我就跟你們倆說一嘴,咱們哪說哪了,回頭可別去亂八卦。
陳清繪比我小一屆,和紀淵他們是同屆生,原本在學校時候就認識,關系挺不錯的那種,當時關系不錯的不光是她和紀淵,還有紀淵之前那個搭檔鄭義。”
羅威張了張嘴,終于明白為什么沈文棟如此神秘兮兮了,鄭義當年出的事影響也不小,不管是不是為了照顧紀淵的情緒,警隊上下也大多對此諱莫如深。
夏青也略微有些驚訝,她驚訝的倒不是陳清繪,而是鄭義居然和紀淵大學時代就是不錯的朋友,她原本以為兩個人是畢業到了刑警隊之后才以搭檔的形式一同工作的,沒曾想竟然之前就已經有很深的淵源了,這樣的交情,也難怪后來會給紀淵造成那么重的打擊。
“所以是他們三個人關系是特別好的朋友,后來其中一個出事了,剩下的兩個人互相見面會覺得難過,陳清繪師姐就調走了?”羅威按照自己的思路猜測。
“那倒不是,陳清繪就沒在咱們這邊工作過,這么說吧,她畢業之后根本就沒有當警察。”沈文棟笑得有些無奈,“你們可能不太清楚,我們當時上下屆都知道,陳清繪家里頭條件挺不錯的那種,又是獨生女,之所以跑去我們學校,就是因為從小崇拜警察這份職業,有那么個警察夢,想要穿上警服,英姿颯爽一回,她爹媽拗不過,只好同意了。
當初他們剛入學軍訓的時候,還有過一個笑話呢,陳清繪的父母怕女兒辛苦,又怕單獨看望她會被人說搞特殊化,后來居然不知道從哪里雇了幾臺冷飲車,浩浩蕩蕩的就開到我們學校去了,又是冰淇淋機又是什么冰沙機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學校要辦嘉年華呢,最后被學生處的領導給勸回去了。”
“所以陳清繪畢業之后就轉行了?”羅威有些失望,畢竟讓他念念不忘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漂亮姑娘,那明信片上陳清繪著裝的樣子,實在是獨具魅力。
“也不算轉行,人家本來也沒打算入行啊!”沈文棟笑,“退一萬步說,如果你有她父母那樣的家境,你會想要讓自己的獨生女兒做咱們這一行,吃這個苦?”
“唔,那倒也是!”羅威覺得沈文棟說的有道理,“可是為什么她回來看紀淵,還得那么小心翼翼的征求意見呢?我看紀師兄雖然沒多熱情,跟咱們打交道也還基本沒什么問題啊,也不會脾氣很大什么的…”
“這我可就有點說不好了,”沈文棟兩手一攤,“我又不是當事人,比他們幾個都高一屆,只是跟陳清繪在學校里那會兒一起主持過節目什么的,只有這么一點交情而已。我只知道當初他們三個人關系是很好的,經常一起出入,學校里面好多人都猜陳清繪應該是跟他們當中某一個有點苗頭,就是不知道是誰。
畢業之后陳清繪雖然沒入警,原本也是留在W市這邊發展的,有的時候還會到局里來找紀淵他們,所以我也還見過她幾次。再后來鄭義出事了,之后紀淵整個人都性情大變,沒過多久陳清繪就走了,聽說好像是出國了還是去了外地,我記不清,這里頭有沒有什么關聯,我也不敢亂講。”
“哎呀,但愿紀師兄別太不給面子,好歹也讓我能有個機會見見心中偶像啊!”羅威摩拳擦掌,“你們絕對想象不出來,陳清繪師姐當初的英姿,給我少年的心靈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我要是你,我就收斂一點,不然就算見到了,也是輪到你給陳清繪的心靈造成多大的驚嚇了!”沈文棟調侃了羅威幾句,眼神一轉,落在夏青的身上,見她沒有什么反應,似乎在出神,便關切的詢問,“小夏,怎么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不會是胃病又犯了吧?上次我讓你記著買胃藥備著,你買了沒?”
夏青回過神來,神色輕快的對沈文棟笑了笑:“買了,我沒什么,剛才就是忽然走神兒了,腦子里都是案子的事。”
沈文棟贊許的對她點點頭,然后又用手指點了點一旁的羅威:“看看小夏這職業素養!你倒好,滿腦子都是什么女神啊,八卦啊!”
“哎喲,我這不是勞逸結合么,忙了一上午,現在緩緩腦子!”羅威訕笑。
夏青心里也是一陣發虛,她方才確實是在走神,不過和案子卻并沒有什么關系,她是在憂心這個忽然跑回來聯系紀淵的陳清繪。
這位師姐過去在學校里面有多么的拉風,夏青那會兒還沒入學,也沒親眼見識過,她也不知道這位師姐和紀淵的關系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狀態,只是聽沈文棟說,他們兩個人中間還有一個非常關鍵的人——鄭義,這就讓夏青感到有些憂心忡忡了。
鄭義對于紀淵來說,幾乎是一切的癥結所在,他雖說最近的表現似乎是向積極的方面努力著,讓人比較欣慰,但距離真的走出陰影,客服障礙,還有著很長的一段路。
別說是他了,就算是自己,平時一切如常,心里面已經可以坦然面對過去的經歷了,一旦又被勾起當初的回憶,不也還是會惡心干嘔,渾身冷汗么。
在紀淵還沒有完全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沒能放下精神負擔,重新走回過去的生活軌跡之前,這樣一個與鄭義,與那些舊日時光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故人忽然回來,說不會對紀淵造成影響,夏青是絕對不相信的。
并且這種影響,十有八九也不會是積極的那一類。
當然,這話夏青是不可能說給沈文棟和羅威聽的,這畢竟和他們沒有關系,并且從自己的角色和角度出發,夏青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該捎到的消息,還是要捎給紀淵的,至于紀淵會有什么樣的反應,那自己就只能隨機應變了,但愿不會激起他太強烈的情緒反應。
夏青的這個擔憂顯然是多余的,沈文棟和羅威的話題剛剛告一段落,紀淵就從外面回來了,看到他回來,羅威還頗有些做賊心虛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客客氣氣的和他打了個招呼。
紀淵對他點了點頭,倒是沒怎么理會一旁的沈文棟,徑直走到夏青的跟前,一言不發的伸手把她左臂上面明顯已經溫度不夠低了的醫用冰敷袋摘了下來,然后拿出一條新的幫夏青固定在手臂上。
“你從哪里買到這種已經冷凍過的冰袋的啊?”夏青有些驚訝,回過神來之后連忙向他道謝,順便好奇的詢問了一下。
“找到的。”紀淵回答的輕描淡寫,然后把手里那條摘下來的已經不夠冷的冰敷袋遞給羅威,“請你幫忙拿到出大門右轉的那家超市去,我和那邊打過招呼了,可以幫忙凍一下。”
“誒,好咧!”羅威答應得很痛快,接過來就往外走。夏青傷到了胳膊,人家紀淵都已經考慮的這么周全了,他作為同事幫忙跑趟腿還是沒有問題的。
沈文棟被晾在一旁,倒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不悅情緒,等羅威出了門,才對對還在調整冰敷袋的紀淵說:“紀淵,你回來的正好,我本來還想讓夏青幫忙少捎個話呢,現在你回來了,我就直接跟你說吧,陳清繪回來了,她聯系不到你,讓我幫忙問一問,你愿不愿意跟她見個面,她想和你聊聊。”
紀淵手上的動作在聽到“陳清繪”三個字的時候,略微的停頓了一下,很快就又恢復了原本的動作,繼續默默的幫夏青固定好冰敷袋。
夏青小心翼翼的留意著他的表情,紀淵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要不是方才那一個小小的停頓,夏青甚至都看不出紀淵有任何情緒上的波瀾,就好像沈文棟講話的對象壓根兒就不是他一樣。
沈文棟忠人之事,問完之后就在一旁等著紀淵的回答,等了一會兒,眼睜睜的看著他幫夏青固定好了冰敷袋,就拿起桌上打好了放在那里的萬子藝的資料,默默的看了起來,完全沒有想要給自己一個答復的意思。
沈文棟又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看紀淵還是這個態度,只好開口催促:“紀淵,我剛才跟你說的,你都聽到了吧?不管怎么樣,你好歹給我個話兒,我答應了幫陳清繪問一問你的態度,總得給人家一個答復回去…”
“聽到了,”紀淵把萬子藝的資料暫時放下,抬頭看向沈文棟,“沒興趣。”
沈文棟似乎也沒想到紀淵回答自己的話竟然如此的簡明扼要,一時之間被噎住了一樣,瞪著眼睛看著紀淵,一句話也接不上來。
紀淵倒也沒想過要和沈文棟再去就這件事探討下去的意思,他把手頭的資料簡單的折了幾下,拿在手里,然后看看夏青:“怎么樣?能出發么?”
夏青點點頭,紀淵就徑自先朝辦公室門口走去了。
夏青站起身來,和一臉無奈的沈文棟打了個招呼,沈文棟沖她露出一抹苦笑,無聲的用口型沖她說了一句“”。
可能是考慮到夏青手臂活動不靈便,紀淵這一次倒沒有一馬當先的走在前面,而是在辦公室門外等著夏青,等她出來之后,沉默不語的和她并排走著。
兩個人一路無語,上了車之后,夏青扭著身子,有些別扭的扣著安全帶:“紀淵…”
“你不用勸我和過去和解,我的事情,不需要別人指手畫腳。”紀淵面色不善的搶在她開口之前有些硬邦邦的說。
夏青抬頭看他,失笑道:“你這話倒是沒錯,只不過你誤會了,我其實只是想要問問你,咱們現在的目的地是哪里而已。至于要不要和過去和解,首先肯定是要讓自己好過,委委屈屈的和過去和解,那不是自欺欺人么!”
紀淵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略有幾分尷尬,他伸手把安全帶卡子接過來,幫夏青扣好:“我們去找文畫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