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輝這一嗓子喊得很響亮,把原本都已經沒精打采的李俊堯硬是又給下了一個機靈,差一點膝蓋一軟跌倒在地,幸虧被紀淵給拉住了,才沒有當場表演出一個標準的“狗吃屎”。
紀淵示意了一下一旁的羅威,讓羅威從自己的手里把李俊堯給接了過去,然后看了看李永輝。
“你是這里的村長吧?”他對李永輝說,“帶頭鬧事的這個人,我們帶回去處理,剩下的村民,請村長協助我們,讓他們盡快離開這里,回到自己家里面去,不要再聚眾鬧事,否則誰鬧事我們就處理誰,多少人鬧事就處理多少人。”
“好,好,我這就讓他們都趕緊回家去,別在這兒瞎胡鬧了!”李永輝臉上的表情陰晴莫測,臉色并不是特別好看,他對紀淵點頭答應著,同時也很有效率的轉過身去,沖著周圍的村民大聲吼道,“誰讓你們大晚上不睡覺跑出來鬧事的?!都反了天了是不是?!還不趕緊給我都滾回家去!
我跟你們說,你們誰再這么瞎胡鬧,回頭警察說要抓誰,抓回去管多久,我可一概不管!別以為我會護著你們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其實就算他不這么說,那些村民看到李俊堯被抓住之后的模樣,也早就沒有了方才那種同仇敵愾的氣勢,先前就已經走了一批,現在剩下的十來個人嘴里嘟嘟囔囔的咒罵著李俊堯的不靠譜,對村長李永輝倒是沒敢有什么怨言,看得出來,李永輝在村民當中還算是有一定威信的。
就這樣,李仁家的危機暫時的得到了解除,但是夏青也不敢掉以輕心,在詢問過李仁之后,得知他家里還有一件空房間可以住人,便商量了一下,留下了兩名體格最高大的警員,一來防止后半夜里再有什么突發狀況,二來也是給已經被嚇壞了的李仁老婆壯壯膽。
李仁夫婦對這樣的安排還是非常滿意的,李仁老婆被嚇得有些兩腿發軟,李仁現在危機解除,也不需要再硬撐著了,便把他老婆先送回了房間,然后就忙不迭的去給留下來的兩個警察收拾房間好住下來了。
被留下來的那兩位同事倒也挺開心的,畢竟原本他們留在村子里的話,還只能在車子里一坐就是一夜,現在能有個留宿的地方,可以說是非常好了。
由于紀淵的證件還壓在董大隊那里,市局的人都認識他,所以什么事也都好辦,如果他帶著李俊堯到縣局去辦拘留手續,那恐怕就不那么方便了。
所以這個任務就落到了羅威的頭上,齊天華還照舊留在村中,先暫時也在李仁家里面等著,夏青正好可以幫羅威開車,把他們帶回縣城里面。
夏青當然也是求之不得,方才急著趕不過來,沒有別的選擇也就罷了,現在如果有得選還讓她再坐一回紀淵的摩托車,恐怕她就真的要吃不消了。
好在紀淵很顯然也是不愿意跟自己這個新晉搭檔有太多不必要的往來,夏青也就沒有了任何的精神負擔,不用擔心傷害了紀淵的情緒,非常坦然的和羅威一起,帶著李俊堯上了車,一路回到縣里面,把羅威他們送到縣局,車子留給羅威,自己返回公安局招待所去。
雖然說招待所是縣局的,但是從縣局去招待所的路卻并不算很近,尤其縣城里面白天或許還有點繁華熱鬧的跡象,到了這深夜里,安靜程度也并不輸給李家村,除了主路那一小段有路燈之外,拐到岔路上后,竟然連路燈都沒有。
夏青開車載著羅威和李俊堯去縣局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是羅威是有正事在身的,她當然不能這個節骨眼兒上給人家添亂。
現在車子留下了,一個人走出縣公安局的大門,夏青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所有的神經好像都繃緊了,一同繃緊的還有她的每一塊肌肉,甚至包括臉頰上面的,那種渾身緊繃,高度緊張的狀態,讓她感覺到了一種酸痛。
夏青經過那一場波折之后,這些年來很多方面都已經調整好了,唯獨在面對黑暗時候的那種來自心底深處的恐懼和緊張,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克服。
她平時很少夜里面一個人單獨行動,如果是在家里面的話,睡覺時也會在臥室里面留一盞小夜燈,即便是朦朦朧朧的一點光,也能緩解很多的不安。
夏青沿著主路朝招待所的放心走去,兩只手在身側下意識的攥緊了拳頭又松開,松開又攥緊,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似的。
反正那條路,早上晨跑的時候是看過的,前前后后走過許多次,也算是比較熟悉了,大不了一會兒到了路口,深吸一口氣,鉚足勁兒一口氣跑到底!
她這么暗暗的做著打算,繼續朝前走,還沒到那個岔路口的時候,就看到不遠處的路燈下站著一個人,出于一種職業本能,或者也算是一種深夜獨行女性本能的警惕感,她立刻注意到了那個人的身影。
竟然是紀淵。
夏青感到十分詫異,紀淵方才在李家村是先他們一步騎摩托離開的,他們一路也沒能追上他,按理說早就應該已經回到招待所了,現在他身旁并沒有摩托車這一點也足以印證夏青的推測。
那么他站在那里,是專門等著從縣公安局回來的自己么?
夏青覺得這個判斷如果是放在其他人身上,那絕對是說得通的,可是紀淵不是向來討厭與人有太多的交往么?不是生怕產生不必要的糾纏么?他怎么會特意跑到這里來等自己的呢?
一邊想著,夏青朝前走,和紀淵之間的距離一點一點被拉近,紀淵也早就注意到了她的身影,他沒有動,站在原地,一直到夏青快走到自己身旁了,才轉過身,也朝招待所方向走去。
“你是在這里等我的吧?有什么事么?”夏青沒指望紀淵主動說明意圖,兩個人一邊并肩走著,她一邊開口發問。
“李永輝,”紀淵對夏青說,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我猜你會想要找我說這個人的事,我不想在招待所里面總跟你私下里嘀嘀咕咕,讓別人覺得我們兩個人的交情有多深,所以在外面等你一下,把該說的提前說完。”
夏青有些驚訝,她今天晚上看到李永輝的一系列表現之后,確實是想要談一談對李永輝的一些看法,只不過這并不是什么特別迫在眉睫的事情,過后她也只是想要在方便的時候隨口溝通一下就好,并沒打算刻意為了這種小事去叨擾紀淵,畢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就算是想要幫助紀淵走出來,她也得時刻謹記循序漸進,不能夠操之過急,以免適得其反。
可是紀淵的反應竟然跟自己預期當中的有許多的出入,這讓原本以為自己有過類似經歷,所以能夠揣測對方心思的夏青也有些摸不到頭腦了。
不過既然紀淵都已經主動等在這里,要跟自己說李永輝的事情,夏青便也從善如流:“李永輝今天晚上的表現和反應,確實讓我覺得有些想不通。我本來剛趕過去的時候,發現那些人圍堵了李仁家,李永輝并沒有出面,我以為這件事情李永輝充當著幕后主使的角色,所以為了不惹上嫌疑,他故意沒有到現場。
可是后來他跑來的時候,我看他的那種惱火和憤怒又不像是裝出來的。村子里鬧了那么大的動靜,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他才是幕后主使,后來為什么要跑來?為什么還一副大義滅親一樣的姿態把李俊堯給推了出來呢?
我也不覺得他的氣憤是裝出來的,不管是他今晚的表現,還是之前的態度,都不難看出來,他出于對自己利益的考量,是不希望村子里有任何嚴重的沖突和案件發生的,換言之就是希望李家村表面一片祥和平靜,不要鬧出什么會吸引外人注意的事端來。
那既然如此,為什么他不在那些人集結在一起,跑到李仁家門口去鬧之前,就及時出面,攔住那些人,不許他們去,非得事情鬧大了之后,警察都已經全部出面了,才急急忙忙的跑過來裝模作樣呢?”
“因為他現在也是左右為難,根本沒有立場出來阻攔這件事。”紀淵對于夏青的疑問,早就已經有了答案,“你很清楚,李家村時至今日的這種現狀,是在誰的推波助瀾之下才形成的。”
夏青經他這么一提示,思路頓時就清晰了,尤其是當紀淵提到了李永輝的“立場”問題,這讓她原本沒想通的地方一下子得到了貫通。
關于李家村“狐仙”的一切,都是從李永輝的父親開始的,包括對“狐仙”的崇拜,包括各種禁忌,更包括了后來那一場徹底洗刷了李家村的“不祥的孩子”,這一切都是李永輝父親和他本人一手策劃導演的。
當初就是靠著對狐仙的熱情和畏懼,李永輝的父親和李永輝逐漸籠絡了一批人,并且把一些相對比較好的資源都撈到了自己的手上。村子里面的人越是對“狐仙”和“詛咒”深信不疑,一切就對李永輝家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