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在夏青的警告下,正有些遲疑的村民一聽這話,頓時就好像有了底氣一樣,又開始吵吵嚷嚷起來,一副群情激奮的樣子。
“你們先別激動,”夏青知道這樣的火候顯然還是不夠的,趕忙開口又對外面的人說,“我知道你們現在這么沖動是因為什么,不就是因為你們都相信的那個什么詛咒么?我現在就問你們一個問題,是村子里出了一個不祥的孩子罪過比較大,還是生出了一個不祥的孩子罪過比較大?
如果真的有狐仙,那個狐仙又是你們說的那樣很強大很厲害,那為什么狐仙不直接處理不祥的孩子?為什么不祥的孩子存活下來,狐仙不懲罰他的父母家人,而是要對其他無關的人下手呢?
假如一個狐仙,又沒有能力自己消滅不祥的人,又沒有一個分辨能力,知道該把這筆賬記在誰的頭上,你們覺得這說得過去么?合理么?”
夏青說這一番話的時候,聲音洪亮,語氣平緩,帶著一種冷靜的說服力,后面的人或許不能挺清楚她說的每一個字,擠在大門口的那十來個人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夏青用的都是好理解的大白話,就算這些村民普遍沒有受過太高的教育,也不影響他們明白那里面的意思。
夏青并沒有指望真的在這種節骨眼兒上能夠說服門外的人,幫他們想通,她想要做的就是一個勸說的過程而已。
她的話才說完,人群里那個聲音就立刻開了口:“別聽她說那些亂七八糟沒用的!咱們一群大老爺們兒,還能讓她一個小娘們兒嚇唬著?!她一個女人懂什么!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外人!現在那可是咱們全村,咱們一家老小的命!她自己沒被拖下水,當然說起話來輕飄飄!死又不是死她家里人,就算咱們這些人都死光了,她搞不好也就是當個樂子看看呢!”
那人這么一說,門外的村民似乎也更加激動了一些,畢竟當一個人認為自己處在某種危險的處境當中,十萬火急的時候,旁人不幫忙或許還不至于讓當事人感到惱怒,但是如果當事人認為旁人在說風涼話,在看笑話,那可就另當別論了。
紀淵一直站在夏青身旁,在夏青對門外的村民喊話的時候,他的一雙眼睛就一直盯著大門外面的人。
后半夜里頭,周圍都很黑,即便是已經適應了這樣的光線,也并不能夠看清楚門外那些人的具體樣貌,紀淵的目光卻專注而又認真,就像是一只潛伏在黑暗當中的猛虎,正在等待著恰當的時機猛撲出去。
他原本站在那里紋絲不動,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關注著什么。終于,在門外的村民又一次情緒激動起來之后,他有了動作。
紀淵走到鐵門跟前,示意羅威跟著自己一起,其他人準備隨時關門,然后在眾人錯愕的目光當中打開了鐵柵欄門上的鎖頭,率先走了出去。
如果只是開門,或許外面的村民會一股腦的趁機涌進來,但是原本門里面除了一個他們并不放在眼里的女警察一直在向外面喊話之外,其他人都并沒有任何的動作,現在忽然有人這么大大咧咧的開門走了出來,還真讓門外的人有些猝不及防,鬧不清楚這是唱的哪一出的情況下,竟然沒有人試圖闖進院子。
夏青和齊天華卻并不敢大意,他們守在門邊,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紀淵的動作很快,迅速的走出大門擠進門口的村民人群中,羅威很努力才能跟上他的腳步。
只見紀淵就好像開了定位裝置一樣,直直奔向那一群人當中,伸手將人群中間的一個中年男人揪住,二話不說就把對方的手給反剪在了背后,讓對方沒有辦法掙脫自己的鉗制。
被紀淵控制住的那個男人看起來三十出頭,個子瘦高,估計事先也沒有想到紀淵會這么突然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猝不及防的被抓了個正著,已經嚇了一跳,再加上手背反剪到身后,頓時發出了一聲哀嚎。
“哎喲哎喲!你輕點!我胳膊有錯環兒的毛病!你可別給我掰下來了!”那人的語氣聽起來應該是恐懼多于疼痛的,與其說是疼了,倒不如說是慌了。
夏青在門口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她可認識,方才自己在對村民進行勸說的時候,就是這個聲音一直在煽動著周圍人的情緒呢。
“煽動他人尋釁滋事,你就是帶頭人吧?”紀淵微微俯下身,沖那人沒什么溫度的笑了笑,“剛才的演講挺精彩,很有蠱惑性,看樣子今天晚上這事兒,找你談就肯定沒錯了,你就是負責人,對吧?”
對于那個被紀淵牽制住的人來說,他眼中紀淵臉上的笑容,估計就和老鼠眼中貓的笑容差不多,已經讓他有一種小腿發緊的感覺了,現在又聽清了紀淵的話,頓時就兩腿一軟,要不是被紀淵揪住了胳膊,估計現在都跪地上了。
“沒沒沒…別別別…我就是跟著一起來的,你看我這歲數,我哪能負責啊,你們太高看我了…”他磕磕巴巴的一個勁兒的替自己開脫。
“哦?那按你的意思,你是被別人煽動了,跟著一起過來的?”紀淵問。
“對對對!就是這么回事兒!”那人忙不迭的應聲。
紀淵冷笑,鉗制著那人的手并沒有松勁兒,抬眼朝周圍的其他村民看了看:“那要是這么說的話,你把帶頭煽動村民過來鬧事的人給我們指認出來,我們可以考慮對你從輕處理。”
他這么一說,周圍的人可就不干了,下意識的朝旁邊退開,同紀淵和被紀淵擒住的那個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并且有的人似乎已經有些憤憤了。
紀淵看那人沒動靜,便不急不慢的又提醒了他一句:“都說法不責眾,這話也對,也不對。法律不可能因為人數多就不處理胡亂鬧事的人,但是也確實不可能所有人都做一樣的處理,帶頭挑事的肯定要著重處罰,其他人按照參與程度不同,或者輕一點,或者重一點,你自己考慮清楚。”
他這么一說,被抓住的那個人便有些慌了,他努力的抬起頭,開始在人群里面張望,似乎是想要從中間指認出誰來似的。
他這個動作立刻就換來了周遭人的回應,其他人生怕被他指認成帶頭人,立刻就有人七嘴八舌的表示,就是這個人挨家挨戶攛掇的,他們本來沒打算跑來李仁家鬧的,是這人挨家串門,說如果不是李仁一家,他們也不會這么提心吊膽,慢慢才把大家伙兒的怒氣給說得越來越旺了。
被紀淵擒住那人哪里愿意承認這樣的指控,立刻反唇相譏,頓時現場又是一陣嘈雜吵鬧,只不過從村民攻擊李仁一家,變成了他們那一群人之間的內訌。
本來離得稍微有點遠的人還弄不清楚怎么回事,這一吵嚷,沒多久就都知道是他們當中有人反水了,不止是自己反水,甚至還想反咬一口,把主使者的罪名推到其他人的頭上。
這下可好了,本來就跟在后面的村民怕惹火上身,陸陸續續的開始離開,并且一旦有人開始走,就會有其他人跟著一起走,即便還有不少人在原地沒有馬上離開,這些村民的氣勢也已經明顯不同于之前了。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從人群后面急急忙忙的擠了過來,夏青隔著鐵柵欄門也能從那人的身形判斷出對方的身份——就是村長李永輝。
他們打從來到李家村,這些天來恐怕見到次數最多,說話次數也最多的人就算是李永輝了,所以夏青把他認出來并不覺得有什么困難。
李永輝一邊從人群當中擠過來,一邊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沖自己身邊的村民嚷嚷:“怎么回事兒啊這是?!大半夜的都不在家里面好好睡覺,都跑到別人家門口堵著干什么呢?你們這是胡鬧些什么呀!還不趕緊都給我回家里去!”
原本還沒有走的一部分人,一看到李永輝來了,似乎對他還是有些忌憚的,便又不管情愿與否,總算離開了一部分,只剩下十幾個人,還在跟紀淵手里拽著的那一位打著嘴仗,互不相讓,互相只認對方是帶頭人。
“我看看這是誰啊?這么出息!都叫人家警察給逮著了?!”李永輝朝紀淵跟前湊了湊,俯身看清楚了被抓到的那個人的模樣,“好你個李俊堯啊!平時干正經事我也沒看你怎么積極,現在忽然長能耐了?都知道背著我帶人在村子里鬧事了?你是不是也太不把我這個村長放在眼里了?!”
那個被他叫做李俊堯的人一看李永輝來了,便一下子沒了脾氣,也不替自己開脫,也不瘋狗一樣的到處亂咬別人是主使者了,蔫頭耷拉腦袋的站在那里,任由紀淵鉗制著他的雙手。
“幾位,這個小子雖然是我們村的,但是他能做出這么給人添堵添亂的事兒,我們絕對不會包庇他的!你們把他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