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出來的另一人眼神一瞇,盯著他道:“這話可不能亂說,要講真憑實據的。”
跳起來指責現場眾人中必有內奸的男子正色相對,毫不避讓,道:
“我這可不是亂說,為了行動的隱秘性,從一開始就執行了最嚴格的保密條例,按理來說,除了咱們在場之人,再沒有人能夠了解到全盤計劃,就連我們各自麾下之人,也只知道自己這條線下的一些具體任務,絕對不知道計劃全貌是什么,更不知道最終目的是什么…這一切,只有咱們在場之人知道。
若是他們有人懷有異心,或者是被人擒捉口風不嚴,即便泄露了一些信息,也是無法影響大局大勢的。
守備軍方面的人手,即便有許多超出我們預料的來源,可其可動用的人手依然捉襟見肘,而從各處反饋過來的信息也說明了這點,每一處咱們策劃的準備制造事端的人手,不僅在即將起事前被人準確找到了潛伏地點,而且,他們出動的人手恰好是我們在那里部署人手的一點五倍左右,既能保證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對我們造成絕對壓制,又沒有絲毫的人力浪費。
在這么大的范圍內,能讓他們如此準確的找到我們潛伏的人手,沒有一處缺漏,更是極有針對性的安排部署人力。
要說這一切都是巧合,或者是守備軍全以智力硬生生推出來的,我是絕對不信的!”
他這話說出口,客廳中的眾人,從書房出來的眾人,心中都默默認同。
這里推理很簡單,無可辯駁。
可是,其中依然有個難以解釋的地方,也是大家自一開始自動回避了這種可能性的根由。
有人直接提了出來。
“可是,咱們在座之人,能夠成為一方勢力的首腦,絕對沒有失心瘋的,這樣做無異于背叛自己的陣營,甚至是背叛了自己屁股下的位置…這根本說不通啊!”
聽到這話,許多人也同樣頷首不已。
中年男子攤了攤手,道:“可事實就是如此。”
正在這時,客廳眾人神色都是一變,突地扭頭看向緊閉的大門之外。
而就在他們扭頭看過去的同時,一陣隱隱的爭執聲從遠處傳來。
像是安排在大門口的護衛在喝止某些人的接近,對方卻不曾理會,爭執瞬間升級。
而后,爭執消失。
“砰砰——”
大門被兩個如同炮彈飛射而來的人影砸出兩個窟窿。
那兩個背對著客廳飛進來的身影跌落在客廳中央,只是微微抽搐了兩下,就沒有了任何聲息動靜。
面對這驟起劇變的一幕,客廳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都只是呆愣愣的看著。
就聽著一連串吧嗒吧嗒的腳步聲響,像是一雙雙硬底戰靴統一行動,敲擊地面的聲音的,一步步向著破損的大門接近。
房間眾人的目光此刻都統一的移向大門處。
已經破損的大門,被人從外輕輕用力一推,轟然倒地,激起一蓬煙塵。
煙塵之后,是一個規模龐大的來訪隊伍。
最前面的一人,面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掃視客廳全場,招呼道:“大家都在啊?…聽說有人正躲在這里密謀發動一系列針對紫楓基地市的暴恐行動,收到信息后特地趕過來,這說的就是你們吧。”
說到這里,他一副很有禮貌詢問的樣子。
屋內眾人見到他,聽了他說的話,臉色都不約而同的變成了棗紅色。
羞憤不堪。
調戲。
打臉。
狠狠的打臉,一耳光一耳光摑得清脆響亮的那種。
剛才第一個從書房中走出的男子踏前一步,直視對方,道:“陳旈奇,你這是來看我們笑話的嗎?!”
陳旈奇聞言,臉色瞬間一變,溫和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冷冰冰的看著他。
“啊——呸!”
不屑的輕唾了一口,道:
“看你們的笑話?憑你們也配!你們這群只敢躲在陰暗角落密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一旦見了陽光,瞬間就如同暴露的地溝老鼠一般,除了想要再找個地方躲起來,還能干些什么?
基地市現在被你們這群臭魚爛蝦攪擾得雞犬不寧,我去安撫他們都還來不及,哪有心思來看你們的笑話?
我只是前來告知你們一聲,你們自以為敵明我暗的優勢已經不存在了,不要再心懷任何僥幸,趕緊帶著你們的人給我滾蛋,紫楓基地市不歡迎你們!”
說到這里,他目光再次掃視眾人,道:“若是你們不聽告誡,還要呆在紫楓基地市妄圖興風作浪,到時候,可就不會有第二次溫言相勸了,到時候咱們直接用刀兵說話。”
剛才那與陳旈奇對話的男子臉色變得奇差,面對陳旈奇的蔑視和羞辱,他惡狠狠的道:“陳旈奇,你不要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不說我們在他處還埋伏的有人手,就是憑我們在場這些人,也都有一搏之力,真要狠下心來,也能讓你痛徹心扉!”
陳旈奇聞言,沒有一點慌亂,反而是一臉不屑的道:“都到了這個時候,說狠話有什么意思呢?我親自過來這一趟,不就是為了讓你們自己識趣點,自己趕緊滾蛋嗎,舍命一搏,說得輕巧,你問問周圍的同伴,有幾個愿意的。”
男子眼神在左右掃視了一下,有大部分卻都在他目光掃過去之前主動回避開了。
他自己心中都開始大罵,烏合之眾,難堪大任!
不過,他也沒權力指責什么。
他們這么多人,且不說出自紫楓基地市的這一波人,本就是各懷心思,絕不會把手里僅有的牌面用來給他掙臉面,其他人更是來自多個不同的基地市,相互之間沒有任何隸屬關系,聽你的是給你面子,不聽你的,你又能怎樣呢?!
除非是逼到了絕境,誰又愿意真的去舍命呢。
現在被人堵在大門口,所有的行動計劃都被針對,勝負本就已經明朗,對方還給出了明確的退路,雖然這個“坡”有些硬扎,但該借機下去還是得下。
說到這里,陳旈奇看向客廳中一眾“熟識故人”。
道:“對你們,我沒什么可說的。紫楓基地市發展到今天,有賴你們出過的一份力量,不過,你們既然做下這種事情,這些也就不必再提了。從今以后,紫楓基地市不可能再有你們的位置了,你們也趁著這個機會趕緊卷鋪蓋滾蛋吧。”
事情沒辦成,還被逮了個正著,當二五仔都當得如此失敗,他們除了臉色陣青陣紅,還有什么話可以說的呢。
最后,陳旈奇看向立在一眾二五仔正中,就是剛才跳出來指責在場人中出現了內奸的中年男子,冰冷的神色轉瞬間變為對待自己人的溫和親切,笑道:“魯政,謝謝你能在關鍵時刻棄暗投明,整個紫楓基地市都不會忘記你的這份功勞!”
唰唰唰!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身處二五仔群體包圍中的雙重二五仔魯政,大概要被周圍的目光千刀萬剮了。
對于陳旈奇,他們很難表現出敵意來,本就是他們先一步表現出敵意,現在被人逮了個正著,除了心服口服,還有什么可說的呢。
可面前這家伙不同,本是同伴,卻在最關鍵時刻于他們最脆弱的腰肋處狠狠捅了一刀,直接導致這一系列謀算變成鬧劇。
更可惡的是,這家伙臨到最后還不忘惡心大家一把,明明就是他自己是“內奸”,還第一個跳出來指責人群中有內奸。
這是惡心人呢,還是調戲人呢!
魯政臉色有些僵硬,感受在近在咫尺的一雙雙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的眼神,他對陳旈奇突然來這一出,把他直接在眾目睽睽之下“晾曬”出來,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得好。
嘴角扯了扯,小心挪動腳下的步子,緩緩向陳旈奇所在方向移動。
好在,并沒有人在這時對他發動報復性的攻擊。
“為什么?”
“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
剛才在魯政提出有內奸的情況下,就有人明確提出了疑問,“內奸”為何要背叛自己的屁股?
當時,疑問并沒有得到解答,此刻,他再次問出了心底疑惑。
其他人也都看向魯政,顯然,他們一樣對此好奇非常,若不得到解答,怕是睡覺都要失眠。
感受到來自眾人的心意,魯政覺得,要是自己不給個說法,怕是真的走不出這個包圍圈。
聳了聳肩,道:“當你們失去了開拓進取之心,想要的一切不是從荒野中去獲取,而是轉頭去謀算其他人類的成果的那一刻,我就已經下定決心,不再與你們為伍。因為你們的這種心態,已經失掉了某些最寶貴的東西,即便這次會得逞,哪怕有一時獲利,可終究,已經走上了一條絕路。既然明知是絕路,我為何還要陪你們一條道走到黑呢!”
眾人沉默。
至于有多少人接受了他的這種說法,只有天知道。
他這個理由,不能說是不對,只是,太冠冕堂皇了些,放在教科書中,是可以作為標準答案的那種,可是,他的選擇真的是出于這種標準答案的動機嗎?
鬼才知道!
親眼看著一干來頭不小的家伙在他的強硬驅逐下狼狽不堪的滾蛋,陳旈奇反而變得有些沉默。
其實,在他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些人面前,局面就已經分明。
后面看似有些嘴仗爭執,那也不過是一點口頭爭執而已,并不會影響他們最終的決定。
跟在陳旈奇身后,目睹了全過程的原力,心中也想的透徹。
過了好長一會兒,陳旈奇看了看周圍,語氣輕快的道:“礙眼的家伙走了…其實,我還真要感謝他們,原本有些難解、兩強相爭必有一傷的局面,因為他們這一鬧,就這么解決了。哈哈。”
說到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哈哈而笑。
最令他頭疼的一個難題,因為這樣一個不大不小的“外來危機”勉強解決,在他看來,實在沒有比這更劃算經濟的解決方案了。
看著陳旈奇大步離去,原力也稍微有些回過神來。
對啊。
紫楓基地市局勢僵持到現在的“罪魁禍首”,并不是這次外來危機,而是兩種思潮、基地市兩種未來路線的爭端。
這個問題根本沒有觸及啊,更別說解決,怎么能說解決了呢?
辰南在一旁為原力解惑,道:
“其實,這還是有所區別的。
對統轄局、守備軍這些機構來說,這確實是思潮之爭,其中也包含利益之爭,因為他們要從法理上確立在紫楓基地市的地位…雖然他們幾乎已經算是基地市的官方,可在法理上的地位并沒有徹底明確,名不正則言不順,他們最想要的就是這個名正言順。
而對參與壟斷了基地市方方面面的財團勢力而言,這就是純粹的利益之爭。
雖然他們口號上喊得響亮,要在基地市建立一種有別于統轄局期望的未來格局,可要建立這種格局本身并不是他們的目的,而是,只有這種格局才能更好的維護他們的既得利益。
因為基地市原本的利益分配已經飽和,未來路線無論往哪邊傾斜,都必定要傷害到另一邊的利益。這才是他們瘋狂反對,堅持立場不動搖的根本。
可現在,有這么大一批勢力被驅逐,他們這幾十年來經營壟斷的領域出現利益真空。
一方有必須堅持某些理念思潮的理由,因為這是其立身之基;
一方不再有理由有損的顧慮,甚至還可以借著這次利益真空,重新洗牌,攫取到更多的實利。
既然如此,那些財團勢力還有什么必須堅持的理由嗎?
相比于統轄局、守備軍一方來說,他們即便有個所謂的聯盟,也是個利益聯盟,只要有一部分勢力動心了,不堅持了,那原本劍拔弩張的僵持局面自然也就維持不下去了。”
經過辰南的點撥,原力也是豁然開朗。
可是,心底為何還是有些若有若無的遺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