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遷站在原地,看寧曄走向一人,自然打量起來。
年少,清瘦,一身短衫,衣著整齊卻也足夠樸素,看穿著,雖不低賤,但也不是富貴之人!
除了長相尤為俊秀之外,沒看出有什么特別之處。
重要都是瞧著面生,京城有頭有臉的權貴,許遷基本都認識。而這人,好似從未見過。
但看寧大少的樣子,好似是他認識的人。就是不知道他是…
“小的見過大少爺。”
許遷聽言,眉頭微動,原來竟是寧家的小廝嗎?
不過,哪里有小廝坐著等到主子走過去,才起身請安的?這小廝的架子是不是有點大呀?
如侯府這等權貴之家,這樣不懂規矩,不通尊卑的小廝定然難容。
“你怎么在這里?”
在許遷腹誹中,看寧大少爺在那小廝跟前坐下,不但沒有一點怪罪之意,竟然還好聲好氣的跟他說起話來。
許遷神色不定,現在侯府已經容許小廝這么放肆了嗎?還是說,寧大少爺已仁厚到,可以任由小廝奴大欺主的地步了?
“回大少爺,小的奉老夫人之命,來這里等候小公子。”
說謊!
呆呆現在還未從學堂出來,十有八九是遇到什么麻煩了。這個時候,老夫人就是派人來,也是派馮榮過來。
馮榮雖然只是一個侯府一個管家,但對上皇家子孫時,他也是能開口說上話的。
而蘇言則不然,她現在的身份不過是一侯府一個三等小廝。
呆呆遇麻煩,她敢上前,敢開口,只有被人打死的份兒。還是那打死也活該的那種!
老夫人明知這一點,又怎會讓她過來。
這些,寧曄心里清楚,但卻沒去揭穿,只是看蘇言一臉恭敬,眼睛不眨的說瞎話,糊弄他。
“學堂早就下學了,呆呆這個時候還未出來,應該是被遇到事兒了。”寧曄看著蘇言,溫和又平靜的說道。
蘇言聽了,看著寧曄道,“大少爺說的是。”
“你說,我要不要過去看看?這樣也好放心。”
“大少爺拿主意就好。”
看蘇言一副以他為尊,他說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寧曄笑了笑道,“江大,作為小廝,小公子遇事你該緊張擔心才是。你現在態度如此散漫隨意,這可是沒把小公子放在心上呀。”
“大少爺說的是。那,小的煩請大少爺進去看看小公子可好?”蘇言畢恭畢敬道。
“嗯!那就聽你的,我進去瞅瞅,然后接他出來,也好讓你安心。”
聞言,蘇言看了看寧曄,他這么一說,她好似欠他一份兒人情。
明明是他自己主動來這里接呆呆的不是嗎?
寧曄不管蘇言怎么想,起身朝外走去,蘇言無聲跟在后,剛走出兩步…
“大少爺,是小公子!”
聞言,寧曄腳步停下,蘇言抬頭…
出門時潔白的衣服,已染滿灰塵,隱約可見斑斑暗紅,似血跡點點。
雖臉上未見一絲傷痕。但,他的那泛白的臉色,讓寧曄知道,他受傷了。
看到呆呆此時模樣,寧曄不由轉頭看向蘇言。
一張平靜到看不出情緒的臉。
看蘇言這表情,這完全不是一個當娘的該有的反應,反倒是更像一個路人。
“駕!”
一聲低喝,看一輛馬車停到呆呆的跟前,一個年約十一二歲,模樣富態的錦衣少年從馬車內伸出頭來,對著呆呆喊道,“寧小公子,今日有你在過的真是痛快,明日別忘了我們繼續切磋呀。”
呆呆沒說話。
錦衣少年對他呵呵一笑,帶著一絲難掩的嘲弄和譏諷。
這帶著不屑的眼神,落入呆呆身邊的兩個小廝打扮的護衛身上,兩人動了動,卻被呆呆無聲給攔了下來。
“寧小公子,我們明天見。”說完,錦衣少年吩咐隨從驅車離開。
呆呆站在原地,看著那離開的馬車,眸色清清淡淡,只是在看到身上那斑斑痕跡后,眉頭皺了皺,這樣回去自是不行,被娘親看到了,她該…
“呆呆。”
聞聲,呆呆轉頭,在看到寧曄后,愣了一下,而在看到站在寧曄身邊的人時,神色瞬時就變了。
還沒想好怎么跟娘親說,就被她知道了。
現在這模樣該怎么跟娘親講才好?
站在呆呆身邊的兩個護衛,看到呆呆在見到江大后,瞬時變得有些緊繃的小臉,兩人若有所思。
江大的真實身份是什么,他們兩個心里清楚。
小公子在遭受排擠與惡意對待的時候,情緒都未有多大波動。但,卻在看到自己娘親后,反而緊繃起來,這是為何?讓人有些不明白。
在學堂受了委屈和欺負,見到自己娘親后,第一反應不應該是訴說委屈嗎?為何反而緊張起來了?
寧曄與江大走到呆呆跟前。
寧曄看一眼呆呆,看向蘇言,沉默不言。
“娘。”
呆呆仰頭望著蘇言,輕喚,臉上帶著歡喜,眼里卻是難掩的忐忑。
蘇言上下打量他一眼,伸手牽起他的小手,平靜柔和,“回家吃飯吧,我做了小公子喜歡吃的雜面條!”
一句家常話,呆呆聽到抑制不住眼圈突然就紅了,隨即抬手抹一下眼睛,轉而對著蘇言笑了。
“娘,喜歡吃雜面條的不是我,好像是你吧!”
蘇言瞅他一眼,“你真是我親兒子,都這么喜歡實話實說。”
呆呆聽了樂。
蘇言牽著他,母子倆有說有笑的朝著馬車走去。
寧曄不緊不慢的跟在后,看著前面母子倆,眸色溫和悠長。
呆呆受傷,受欺,母子倆這反應,是大肚能容未把這傷和委屈擱在心里嗎?
寧曄感覺,也許這娘倆是根本沒把剛才那欺負呆呆的人擱在眼里。
不要問寧曄為何有這種感覺,只因為他們也沒他放眼里。
就如現在,他還沒上車,他們娘倆都已驅車走人了。
帶著不被那娘倆待見的心情,還有好似被人嫌的感覺,寧曄摸摸鼻子抬腳走上馬車,往侯府而去。
“小公子學習底子有些弱,在堂上被太傅提問的時候,應答不上來,受了些委屈。”
確切的說,不是委屈,而是遭受了許多明著似安慰,實則是擠兌和譏笑的冷語。
“還有今日學院突然舉行了蹴鞠,小公子之前未接觸過,再加上沒什么武功底子。所以,身上多處磕傷,碰傷。好在都是皮外傷,并無大礙。”
呆呆是寧侯親自承認了的,畏懼寧侯,也沒人敢明目張膽的真正傷他。
寧老夫人靜靜聽著馮榮的稟報,臉上表情淡淡,“呆呆呢?他可有說什么?”
馮榮搖頭,“小公子什么都沒說。”
老夫人聽了,又問道,“蘇言呢?她怎么說?”
“蘇小姐也沒說什么。”
“既然他們娘倆什么都沒說,那也就沒有讓侯府出面替他做主的意思了。如此,我們就暫且先看著吧。”
“是。”
馮榮恭應,靜默少時,寧老夫人開口問道,“他們娘倆現在在做什么?”
“蘇小姐給小公子做了雜面條,小公子正在吃,看起來胃口不錯,吃了不少。”
老夫人聽了點頭,悠悠道,“挺好!多吃點才有力氣跟人打。”
馮榮垂眸。
論打架,侯府還真沒怕過誰。
老夫人拿起手邊的茶水輕抿一口,隨意道,“對了,那在呆呆跟前蹦跶的最歡的是哪個?”
“回老夫人,是七王爺的嫡長子宗智。”
聽言,老夫人輕哼一聲,放下手里茶杯。
茶杯落下的聲音,有點重。
馮榮聽在耳里,眼簾垂下,老夫人雖未言。但,心里已生了計較。
七王爺之所以能被封王,是因為他已經死了。所以,皇上才不吝賜他一個封號。而七王爺的子嗣之所以能被留在京城,是因為他子嗣足夠單薄,只有宗智一個兒子,且這個兒子完全承襲了七王爺的愚鈍與跋扈,這一點也剛好入了皇上的眼。
只是,宗智為討有些人歡心,竟然針對呆呆,這可就太蠢了。
“你去把這瓶藥給呆呆送過去。”
“是。”
馮榮接過老夫人手里的治傷藥,朝著寧侯的院子走去。
“一,二,三…”
馮榮站在門口,看燭光下,蘇言認真的給呆呆擦著藥,并仔細的數著他身上的傷。
蘇言每數一下,馮榮心里就跳一下,說不清是緊張,還是其他。
“好了,都擦好了,把衣服穿上吧!”
“好。”
“剛才我數了多少下?”
“十八下。”
蘇言聽了,搖頭,“你記錯了,不是十八。”
呆呆聽了,愣了愣,不是十八嗎?
馮榮亦是一時沒明白蘇言的話,他也清楚聽到是十八呀?哪里錯了?
看出呆呆臉上的疑惑,蘇言看著呆呆脖頸上那一處紅色傷痕,淡淡道,“記清楚了,不是十八,是三十六。”
聞言,馮榮在微愣之后,望著蘇言那冷涼的眼眸,心頭猛的一緊,瞬時明白了什么!
不是十八,是三十六!
這還能是何意?
自是加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