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沉默片刻,回到:“方略有三,其一,據堅城,用大炮,堅壁清野。其二,練騎兵,用新式火器,陣法攻勢。其三,北結蒙古,再據遼南,暗助朝鮮,斷其左右。”
熊廷弼眉頭輕皺:“蒙古......你這是前驅虎,后引狼嗎?”
李元稍一躬身道:“非也,只要不讓建州與其結盟就已經達到目的,畢竟九邊之地的防衛早已形同虛設,蒙古近年孱弱,還不曾對九邊有大量想法,建州就不同,過不了遼東,繞道蒙古,可取中原!”
話音未落,熊廷弼猛地扯動手中韁繩,嘶的一聲馬鳴,坐下戰馬立身而起,幸而身旁親兵眼疾手快,飛身過來幫助熊廷弼制住戰馬,身下稍定,熊廷弼有些惱怒地盯著李元:“建奴勢大!但若妄想入主中原,我朝太祖,成祖皇帝鐵蹄下的蒙古亡魂可還在地府排隊等輪回呢!”
李元也并不辯解,此時辯解純粹找死,況且目前來說建州確實沒有什么實力取大明而代之。
看著李元有些沉默,熊廷弼臉色稍緩,對著李元道:“你那三個方略,回去寫一個詳細些的,著林忠送來。”說著突然一頓:“會寫字吧?”
“會的,小時候村中有先生,教過一陣子。”李元忙道。
熊廷弼聽聞并沒有說什么,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一眾人馬繼續前進,熊廷弼其實對撫順地區的地理頗為了解,大明軍事再不堪,數百年經營之下,疆域內的山川地理都沒有記錄的話,也沒有這二百多年的朱家王朝了。但是熊廷弼還想要親自勘察一番,做到心中有數,同時,初來撫順,借此機會樹立威信,還是很有必要的,而且就目前來看,效果不錯。
一路上,熊廷弼不時詢問李元關于撫順的地理情況,同時命令自己帶來的兵部職方官與官方記錄做著比對,熊廷弼詢問的非常仔細,相關河谷位置,大河,小河流向,山地植被情況,周邊堡壘保存程度等等都向李元問詢,若不是繼承了這具身體的記憶,李元恐怕真的是一問三不知。
而跟在熊廷弼身邊的林忠看到李元如此得熊經略看重,冷峻的面目上嘴角微微翹起:“有用就行。”
而尤世功在一邊并沒有心情去關注李元的侃侃而談:“夸夸其談者不如上陣殺敵,令主帥身陷險地,非明智之選,還是盡快離去。”不知怎么,自從進入撫順地區,尤世功的心中就一直不太安穩,他尤世功身死不足惜,熊廷弼身為遼東經略深入險地,萬萬不可有失,此時遼東氣象堪堪有些起色,不能因為一時疏忽而葬送。因此身為副總兵的尤世功對于周邊的環境一直高度警戒。
正思索間,一匹被派出去探路警戒的斥候突然從后方奔馳而來,一手緊握韁繩,一手緊捂腹部,且疾馳之間身形搖搖欲墜,看樣子已經身受重傷。該騎兵一邊馭馬,一邊向著隊伍疾呼:“后方十里現建奴數十騎兵馬!已經向我方疾馳而來!大人速走!”
后方壓陣的一隊人馬見狀立刻保持警戒,兩騎突出攔截來兵,后三騎后撤,將主將護持在身后。
而尤世功反應更快,立刻指揮身邊身邊騎兵掩護熊廷弼,自己則按住腰間刀柄,用力壓住,時刻準備抽出殺敵。
林忠此刻已經將腰刀抽出,看著前來來報信的騎兵暗暗罵道:“蠢貨,直接將敵人引來了!”
此時千里之外,建州首府赫圖阿拉,近年由于遼東氣候日益嚴寒,使得建州本就貧瘠的土地中更是出產不多。
赫圖阿拉城池不大,二萬平出頭,此時的街面上,一隊隊剛剛從訓練場中下來的八旗兵正馭馬走在街面上,數百只馬蹄砸在地面上,發出噠、噠、噠的撞擊聲,蹄聲雖密,去絲毫不顯雜亂。這些騎兵皆身著兵甲,不同的是,有些甲盔是黃色,有些是白色,還有少數的藍色與紅色,顯然是分屬不同的旗下。
城中道路并不寬敞,一排排土坯房,茅草房密集林立,只有少數的廟宇樓閣在遠處矗立,路面上行人不多,顯的環境有些寂寥凋敝。
建州社會兵農結合,閑時為農,戰時為兵,努爾哈赤建立了等級嚴密的八旗制度,旗人身份一般高于普通民人,而戰爭所帶來的紅利,使得更多的民眾加入軍隊,一次的出戰劫掠就可以帶來近一年的吃喝不愁,而一旦戰爭停滯,那么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民眾生存之艱難,并不比撫順城中的老弱強上多少。
此時建州一眾高層皆聚于汗宮衙門,商討下一步對明戰略。
汗宮衙門大殿內,努爾哈赤面南而坐,下面眾貝勒,數名八旗大將皆行叩拜之禮,另外,大明降將李永芳亦在其內。
努爾哈赤身材雄壯,著一身金色圓領袍服,看著下面的一眾金國將領,摸了摸濃密的胡須,才淡淡開口道:“自起事以來,一歲有余,我八旗兵鋒所過之處,所向披靡,明朝看似強悍,實則外強中干,內部已然腐朽不堪,遼東之地遲早歸于我部,每起戰事,我國將士必滿載而歸,而今收刀駐馬數月,國中之民早盼點將出兵,再掠明朝土地,糧秣,人口,牛羊,今兒召集眾將到此,即為商討此事,”老奴話頭一頓,看了眼皇太極,后繼續說道:“都說說自己的意見吧!”
老奴話音剛落,座下首位大貝勒代善立即起身,先向努爾哈赤見禮,而后朗聲道:“我金國大軍無敵于天下,兒臣愿為前鋒,簽軍令狀,不日即率軍攻下沈陽!”
代善的請命正中諸位大臣的心思,近期不論是旗人還是民人家中余糧日漸減少,部分地區已經出現買賣子女的形狀。
高層雖然衣食無憂,但是基層不穩,于統治大為不利,眾兒郎皆盼著出兵大明,再次劫掠一番呢,故而代善說完,大殿之中已經紛紛附和,同意代善的意見。
眾大臣中資歷最高者額亦都排眾而出,向著努爾哈赤躬身道:“大汗,如今國中生計確實艱難,而明朝雖富于天下卻無守財之力,其勢已衰,薩爾滸之后已經無力在遼東與我國相爭,臣亦請命出戰!”
身居高位的努爾哈赤聽后只是微微點點頭,右手食指敲擊著御座扶手,并未說話。
此時,一眾大臣亦不知努爾哈赤的心思了,一時安靜下來。
看眾人一時無話,皇太極起身向著努爾哈赤道:“父汗,兒臣以為此時時機未到,我部剛剛攻掠明朝周邊數城,劫掠眾多人口,此時還未完全消化,整編入旗,入民,入包衣奴才,正在加緊安排,故后方目前還不安穩,而我八旗兵亦有折損,此時不堪再戰。二來,明朝熊廷弼素以知兵為名,到任后整備邊事,對我國大加防范,此前的幾次小規模出戰亦未討得好處。三來,臣已安排沈陽城中內應開始布置,最遲明年秋日,即可完成,到時內外夾擊,熊廷弼縱有文韜武略大才,也必敗在我國大軍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