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們的實力,能打遼東,非得強迫人家收留嗎,或是把遼東打下來作為據地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何曾悲哉,連曾經最不放在眼中的小小遼東諸侯,都避他如蛇蝎。他的高貴,或者是自以為是的高貴,無處安放。他的貴重,早已經隨著袁紹的死去,袁氏實力的瓦解,消散的連影子也不剩了。
只能在這流浪,無家可歸!
拔劍自盡嗎!?可他并沒有楚霸王的魄力,也并非是他的處境。終究也不是四面楚歌,不肯過江東的自尊酸楚。
他只是無路可走。天下卻容不得他的無奈與苦悶!
冀州已沒有他的立足之地,幽州也失了,并州如今向來沒什么存在感,它一定是跟著冀州走的。他還能往哪里去!?去投袁譚,別搞笑了,他怕死在袁譚手上。
袁尚孤獨的坐在河邊,滿面沮喪,面對屬下兵馬的問題,他一個字也答不出來。
一個主將連方向也失去了,那么,就注定這支軍隊已經迷失了。щěχυě㈢㈣.cΘм
無路可走,就是他的處境。
斥侯帶來消息,“司馬懿用水淹之計,已擊敗曹軍,曹仁已率軍撤退,往青州去了!”
袁尚瞬間回神,道:“水淹之計,他淹了鄴城!?”
“是淹了城外,當時正在交戰。”斥侯道:“袁譚在此間已避鋒芒,被司馬懿和曹仁一并逼回青州去了。如今袁譚已進青州,封閉了青州各境,曹仁必不會輕退軍,誓必是要拿下青州的。眼下,袁譚是自顧不暇,恐怕無力追逐主公!”
袁尚應該喜悅才對,可是他卻也喜悅不起來。
“冀州已落入司馬懿之手?!”袁尚喃喃道:“最終還是落到了徐州手上。”
“主公,若不,我們回并州去吧,并州各城池,倘能收攏,也能足以自保。”部下們道。
至少可以暫時茍安。
身邊部將道:“不管如何,總有故舊,還有袁氏親信,只要收附之,占住了并州,盡力與袁譚守望相助,也許可以破困局。這局面,未必不能打啊。時不可失啊。主公!司馬懿占得冀州,只怕也一時無力要并州,曹仁更是如此,他一定會征服青州,幽州正與烏桓撕纏…”
也就是說,現在這可是個空窗期。利于回去收復失地!
袁尚一咬牙,道:“行,立即回并州。只要暫時自保,以后總會尋到機會突破!”
并州其實很尷尬,若獨占此處,是難以自保的。倘若有冀州在,保并州并不難。
袁尚反正是無處可去了,不如去收復,先茍安自保要緊。總歸是有個歸處。總好過到處流浪的好。
至于并州以后將如何守,事到臨頭再去想也不遲。一個幾乎沒有明天的人,哪里還能有什么思路去想的長遠呢。這才是袁尚真正的困境。
當下一行人也不去遼東了,而是轉道,立即往并州趕。趁著各軍空隙,先把并州拿回來再說。袁尚也知道,以現在的局面,并不容易,袁氏的威望盡去,然而,要不回來,也必須得各種手段并上的硬拿回了。
因此,火速往并州趕去。
而此時在兗州的程昱,得知冀州失,曹洪死。曹軍折損近三分之一的兵馬,那股心里的郁悶怎么也消不去。便是有一塊石頭墜在心頭一般。
曹軍得力戰將已所剩不多,現在連曹洪也死了,曹仁必然損傷慘重。如此之勢。程昱是真怕曹操在許都控制不住局面。
這是一場場風暴的撞擊,誰能料到,在占贏面的情景之下,會有如此慘敗!?
程昱是急的心頭火起,整個人郁郁不堪。然而他不能出兵,之前已經遭到教訓,他在頹勢之下,只能盡量保全兗州。他不能連兗州也守不住,這是最后的守成之策了。
即使知道輕重,程昱心中也依舊是擋不住的郁氣。щщщ.щёχυёЭ4.cΘм
苦悶之下,竟然來尋沮授說話。
沮授整個人當然好不到哪里去,雖然軍營之中并未苛待他,甚至每天供食有酒有肉,飲食衣被都是干凈的,然而也擋不住他精神上的頹廢。
每天飲食都不怎么碰,吃不進去,只把酒喝的干干凈凈。
看到程昱來,一看他臉色,便道:“想必程太守也遇到了不能解決的事情,來尋授解悶了。看來是解決不了的事啊。”
程昱進了牢房,將酒放下,與之對坐,嘆了一口氣。良久才道:“…昔日,汝散盡家財,遣散家人時,是如何想的?!預料到袁氏之結局了嗎?!”
沮授哈哈大笑,道:“料到有大敗,卻不料料到,袁氏會四分五裂,可惜,一族之興起,幾十年上百年的積累,敗時,卻只需一旦,父父子子,袁術與袁公不和時,就該料到,袁氏兄弟不和,終究是會遺傳出族譜,袁公三子竟至此,真是萬萬沒有料著…”
這笑容里,有些苦澀,只是不肯落于婦人之態罷了。灑脫之中,帶著徹骨的郁卒。
“晉因兄弟父子不和而裂,卻也因不依宗室,只依強臣而興,”程昱苦笑了一聲,道:“古今之事,尚無定例,誰又能說得清呢。”
可不是嘛。
沮授道:“說來,到底是袁氏子弟皆不肖,沒出強豪。否則,哪輪得到旁人染指冀州。那都是袁氏的。”
興旺大族,到底如曇花一現。
“程太守來,不止是為了與授討論這事的吧,是要放我,還是要殺我。給個痛快話吧。難道關我一輩子?!”沮授道:“袁氏已敗,授只求泛舟于江湖,隱退而當一閑人草民而已!”
沮氏連家都散了,他也做不了什么了。
程昱怎么可能會現在就放他,只道:“先生有所不知,官渡軍已撤出冀州,往青州去了,必要狙擊袁譚。”
沮授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然后微微一笑,道:“司馬懿果然天縱之才。以少勝多,竟能克曹仁大軍。有此人在克,曹阿瞞想要成事,怕是難了。”
程昱眉頭一皺,心中咯噔一聲,道:“倘若先生與之相對呢,誰高誰低?!”
“司馬氏本出良族,授雖不自輕,也不覺不能敵之,然而,程太守應明白,成事不止人智,還需人力。”沮授說的很明白,司馬懿能發出威力,在于他的兵馬也很給力,有良將。
況且,沮授怎么可能會與曹操效力,這意思卻很分明了。
程昱果然失望,也許他并非是為勸降,更多的是排解苦悶。問這話也只是例行一問。
就知道問了無數次,也知道會得到怎樣的拒絕,他也要例行一問。
天才也許只有天才可以惺惺相惜。所以程昱雖可惜的同時,也明白他的志向。
而冀州發生的事,也只有沮授能理解一二了,所以,才會不自覺的來找他,哪怕只是說說話也好。
因為,除了說話,他也沒有別的可以做了,只能謹守兗州而已!
不再失誤。
“司馬懿占據了冀州,曹操便失了一勢,對他現在很不利。”沮授道:“若不能壓住,或是力挽狂瀾,很可能就這么敗下去了。向來勝則盛,敗則成勢,一旦處于劣勢,只會越來越糟糕,若不遏制,很難再轉寰。曹操失此一城,負面影響很大。后患無窮。”
程昱當然知道。
沮授喝了一口酒,道:“然而對于徐州來說,也未必就沒后患。”
不過是司馬氏替代了袁氏,想要在河內一帶坐大發展唄。
程昱當然知道。
“無論哪種局面,都對曹操極不利。便是壓制住了呂氏父女,還有司馬懿,他得了冀州,自然不會輕易吐給曹操,想要攻打,實在難打,若不攻打,又咽不下。難辦。幾年過去,必成大患。”沮授道:“若是沒壓住呂氏父女,曹操則更處于弱勢,司馬懿必依附呂布父女,勢則更大,徐州與冀州一旦合力,形成包圍之勢,猶如山一樣壓在曹操面前,如何突破!?只能設法共存…”
所以才難頂,無論怎么,要么是多出一個敵人,要么是呂氏的勢力變得更加龐大。
程昱道:“不是沒有挑撥過,也不是沒有試過招安司馬懿,奈何晚了一步。”
“此人心性如狼,只依附最強者,若無最強,他自坐大。”沮授道:“只怕最盼著曹操與呂布父女兩敗俱傷的便是他了。”
“…”程昱嘆了一口氣,所以這司馬懿才難辦。打又打不過,招安也招安不了,偏又極為聰明,想挑撥,也沒能成功。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就很郁悶。要是司馬懿反骨夠大,像張繡一樣就好了,包管能狠狠的在后背咬一口呂布父女。偏偏指望此人野心大,又犯蠢是做不到的啊。
能有野心,卻又克制,能控制到這個地步,看時勢極野極準的地步,程昱都不得不服這司馬懿是個人才。
當然,這種人,一般都不怎么討喜就是了。反正程昱是深惱此人不夠坦蕩的,甚至有時候還十分雞賊。經常玩弄心眼和手段。
程昱也喝了一口酒。
沮授道:“難得程太守也是天才,竟被時勢所壓所克,不能伸展,也是可惜!”
程昱苦笑一聲,道:“強敵在,時勢不助,不得不屈爾!”
沮授笑著笑著,就難受起來,被強敵所克,至少比起他要好的多,他是有謀而不能得用。那更憋屈。
兩人竟悶悶的喝起酒來,一個想到自己的際遇,一言不發,一個則是擔憂許都的局面,嘆自己只能困在這,什么忙也幫不上。心急如焚。
而此時的司馬懿的信已經送到了曹仁手上,當然還有曹洪首級的匣子。
曹仁一打開看,便當場氣吐血了。
眾將圍上,一面大哭一面大罵,一面則急尋軍醫來為曹仁看。
夏侯淵匆匆趕至,見到這一幕,氣的也差點吐血而亡,他不禁落淚,道:“子廉…”
“如此深仇大恨!”夏侯淵咬牙道:“我曹軍上下當謹記之,將來必報此仇!”
“必報此仇!”曹軍將領們雖然狼狽,然而此時此刻,被此一激,一恨,也都軍心激憤。恨不得吃了司馬懿,一時全軍皆哭,為曹洪舉哀掛白。
“子孝,”夏侯淵忍著悲痛,扶著曹仁道:“還要保重啊,切莫過悲。全軍上下還要依賴于你。”
曹仁頭嗡嗡的發疼,道:“拿司馬狗賊的信來給我看。此賊,不守信。從未見過如此賊人。仁,恨不得生啖其肉。”
想到曹洪,眼淚還是下來了。
夏侯淵有些猶豫要不要給他看。
曹仁堅持,夏侯淵便叫他克制悲痛,將信取了來。
曹仁打開看,司馬懿信中寫,子孝既走如何能忘記曹洪呢,懿不忍見分離,故送來曹洪首級,并葬其身,給與死后尊嚴…
看到這一段,曹仁真的氣炸了肺,他捶著胸,道:“狗賊,狗賊,故意云此言,便是要氣死我,我不中他的計,我偏不中他的計…”
曹仁的手都在抖,整個人都看不清后面的字了,后面更是氣死人不償命,說著什么非懿不守信,實是兩軍對敵,不得不設伏為詐爾。勝負兵家常事,而是設伏詭詐更是兵家常事,勸曹仁不要太生氣,不要太傷心,不要太在乎生死與勝敗…
這類的屁話,曹仁哪還能看得下去?!
當下捂著胸口,大罵道:“司馬懿,吾畢生之仇也,若不殺之,仁不甘死。愧于子廉!”
當下曹軍各部將們都哭了起來,白色孝布在風中烈烈作響,仿佛應著余悲。
官渡軍恨死了司馬懿,并宣誓,將來必要取司馬懿首級,方才解今日之恨!之悲!
曹軍陷入悲怒之中,已經到達了青州邊境。
袁譚見曹軍大軍壓來,整個的都很緊張。他積極備戰,然而青州卻陷入內斗與分裂之中。因為各城池都因袁氏威散而不及前,都有了異心。袁譚想要發作,卻又不想在大戰之前搞內斗,不發作,又怕他們在臨戰之時背叛自己,搞的很是進退兩難,騎虎難下!
青州之戰,這是生死之戰啊,袁譚若讓出,或是不得不退出,而是敗退,都是將青州拱手讓于敵人。那他就也成了喪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