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盡頭,不知是什么結局。可是他們都不甘心死,他們要看到誰勝誰敗。袁氏能否逆風翻盤。
田豐憂心如焚,想到袁紹身邊是郭圖這類的小人,勝算更小,更是哀泣不止。
夜半,三更,燭光搖曳之中,安靜的只剩下風聲的獄中突然出現了一抹單獨的身影,那腳步由遠及近,慢慢的,這個步奏,不是屬于小人的步伐,小人走路,是快而急的,甚至是沒有規律的,而這施施然,除了世家之子,很難做到如此從容!
這里是獄中,更不合時宜,田豐已經很少聽到這樣的聲音了。
如果不是確定自己睜著眼睛,掐自己還疼,他甚至都不太分得清這是否是夢境!
來人終于到了跟前,手上還端著一個托盤,托盤里有幾樣下酒小菜,還有一壺酒,以及三只酒杯!
下酒小菜的碟子很小,有點像棒子國的那種小菜形式,其實棒子國維至今的有點那個時代飲食習慣的影子,那個時候的中原飲食還沒有得到大的發展,多數都是一鍋燴,一鍋煮,配幾樣小菜,就是正餐。只是后來飲食經過宋明清的發展,已經菜系和手法十分發達和復雜,過去的那種東西已經棄而不顧了。
只有在霓虹和棒子國稍微有點影子還在。他們也多數只是學去的,卻學的不怎么像。
人站在他們面前,田豐并不是傻子,他睜大眼睛,在不夠明亮的昏暗環境中力求能看清來人,可他還是有九分篤定,道:“司馬仲達?!”
司馬懿嘆道:“難為先生久坐獄,還能猜到是吾。”說罷進來施了一禮,十分客氣,表達尊敬。
田豐沒有還禮,只是看著他,然后狂笑起來,笑著笑著就哭了,他心里知道,恐怕他再不能活著見到主公了…
司馬懿絕對不是來與他共訴什么天下和情義的。他的目的很顯然,讓他一死而已。
但田豐也不在乎了。
流了一場淚,把審配給吵醒了,審配睜開了眼睛,坐起來愣愣的看著司馬懿,臉色便是微微一變,幾乎是撲了過來,道:“是你!”
司馬懿依舊從容,也不嫌這里亂,坐到了案幾的一側,道:“正南何不一坐一敘!”
“小人!小人!”審配咬牙切齒,罵道:“想你也是世家子弟,怎么甘心事一賊子為主?!這就是司馬氏的教養和家學傳承嗎?!”
司馬懿半點不生氣,甚至連頭都沒抬。
田豐與審配關在一起雖然是恨不得打的你死我活的,但是,在面對外人的時候,他們也是同仇敵忔的,此時都冷冷的看著司馬懿。
田豐冷冷道:“呂嫻果然大膽,竟敢用你!”
司馬懿在這么一刻,更覺得此人不能留,田豐此人看人,看勢,看事,是比審配高明多了。審配雖也是聰明人,但他總是比田豐稍次一等,看不到更高遠的事情的。
此時審配似乎也怔了一下。鄭重的打量著司馬懿,待看到酒時,咬著牙道:“殺人滅口?!莫非你是怕有人猜出你的心思?!這才急著下手!”
司馬懿笑道:“正南還勞不著我親自動手,我是為元皓而來!”
“是呂嫻要你來殺我?!”田豐平靜的道。
“不,女公子叮囑過主公,務必保你,留你一命。”司馬懿道:“可是主公的性情,想必你也知曉,他是凡事都丟與旁人的,萬事不管不操心。隨心所欲,便不以為意。今日,進城的是主公與懿,若進來的是女公子,她必保元皓一命。”
田豐笑了,道:“所以,是仲達要殺我!”肯定句!
審配冷嘲道:“元皓,你很可以啊,莫非與那呂嫻早有勾結,她才如此保你!”他再蠢,也知道這是定局,說這話并不認真,倒有幾分調侃,故意惡心田豐的意思。
田豐不理會他,只看著司馬懿,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笑了,道:“將來呂氏之禍,必是汝也…”
司馬懿面不改色,道:“懿心里敬重先生,只是,迫不得已。害于義士,實非我愿!”
可你還是要做啊。
田豐是多聰明的人,冷笑道:“曲意逢迎,不如銳意進取!司馬氏真是不容小覷啊。盤鋸多年的大家族,果然不同凡響!”
審配也冷笑道:“以往倒是配高看了司馬氏,司馬氏被呂氏算計騙去徐州,還曾深表同情。現在才知道,原來司馬氏求之不得,現在已經任其驅使了。更知道,又何止如此?!這是想要取而代之啊。將來呂氏不得天下也罷,若得天下,司馬氏可效仿田氏代齊,自成大功也!”
審配不屑道:“此,亦也臣之道!?以卑事奸,裝相藏偽,此之一恥,;事主不忠,暗藏禍心,此之二恥!司馬懿,你們司馬氏果真是被逼無奈至此!”
司馬懿也不解釋,心里卻不痛快,難道只準呂氏做事絕,他就不能反擊嗎?!沒有等到時機,先曲意就不可以嗎?!
田豐笑道:“司馬懿,你還太年輕!”
“我知道。我現在除了二位,呂嫻必然察覺。”司馬懿道:“可是又有什么關系呢,司馬氏不能任人宰割。”
田豐倒是高看了他一眼,笑道:“可惜我是看不到你們誰贏誰輸了…”
“好叫先生知道,先生非死不可。若留一命,必不肯事呂氏,于其如此,不如殺之而后患除。”司馬懿道:“若放先生回,袁紹若聽先生,后果不堪設想!”
田豐苦笑道:“既便能回,主公也不聽我。”一是有小人讒言,袁紹也拉不下面子,二是他突然回去了,袁紹只會疑他,而絕不會信他。這才是真正的借刀殺人。
“先生輕看了自己,”司馬懿道:“當今局勢并非是袁呂之間事,還有曹操。倘先生回去,而不是被殺,若去曲意救袁,而從曹操,此,呂氏大禍患也!恕懿不得不如此為。”
田豐不答。垂下了眼斂,嘴唇在微微發抖。顯然是被說中心事了。
“呂布進了鄴城,冒天下之大不韙,若不果決而行事,只怕會死無葬身之地,先生,恕懿失禮了!”司馬懿道。
審配道:“你不就是想哄田豐主動去死嗎?!你說了這么多,怎么不說若元皓從于女公子,將來,你便多了一道制衡?!”
審配的眼神是極毒辣的,說的話也刻薄。
司馬懿笑道:“也有這樣的考量。元皓事袁公,因主正直,反遭人恨。而女公子的性情卻是能容得下正直的人的。便是事事頂撞,以她的脾性,若知有益,只會更加重用。元皓也是見過女公子的。她身上的義氣,想必也知曉。”
田豐沒有否認,呂嫻身上的氣概說不清楚,不像呂布,甚至不像女子。若沒見過,他一定會說胡扯,他怎么可能會事于一個女子呢,然而見過了,他都不確定。因為正直的人,喜歡的正是像這樣脾性的人。當初能忠事于袁紹,也是因為袁紹小事從不拘一格,又寬仁待下,厚待人的性格,便是有短處,也認了。
而呂嫻,顯然不是曹操那種狡詐心狠之徒。
往后的事情,說不清楚。
“我料女公子是打算先關著先生,善待先生,待袁氏徹底覆滅后,再請先生出山輔佐的。她不想先生現在就做選擇,那是對先生意志和忠心的違背。”司馬懿道:“如此,懿更不能容先生了。先生是有大才之人,卻也是正直忠守臣道之人,將來,必不容懿!而主又聽之,司馬氏斷無活路!”
審配哈哈大笑,道:“你,你這人,不懼狡奸之徒,卻怕忠義直正的臣子,哈哈哈,司馬懿,你以為那呂嫻不知你心嗎?!知你之心,卻敢用你,你司馬氏想在她手上翻云覆雨,是做夢…我知道了,你想架空她,你想等她將來手上無人可用!沒有一個真正的忠正義直的人橫沖直撞…所以,你才不留后患!你才要殺田豐啊…”
審配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對著田豐冷嘲熱諷道:“你看看你,最擅給人潑冷水,遭主公厭棄也罷了,如今,為階下之囚,卻也為人所忌憚到如此…活該你如此正直,自詡正直,人家就是不肯容你…”
“不是不肯容我,豐也并不高看自己,自知此番性格,定被人討厭。仲達懼怕的是呂嫻。是否?!”田豐一擊入心。
司馬懿果然微微一笑,顯然臉色也有點撐不住。難得有人能這樣戳破他的防線。
田豐直視著他的眼神,道:“你自己都沒發現吧?!你心里害怕呂嫻,害怕的不得了!”
審配哈哈笑了起來,道:“你這老匹夫說話,還是一針見血!”
“哈哈哈,豐早已有決斷定不事二主,只忠于袁公,袁公若敗,死而侍之也,然而,如今得知有人如此高高抬舉于我,懼怕于我,我真是高興…”田豐哈哈大笑道:“…可惜看不到將來,仲達與女公子之爭,到底誰贏誰敗了…仲達可明?!像呂嫻這樣的人,正直之人,會趨之若鶩,你殺豐一人,不夠,將來的人,你殺得盡嗎?!”
“倒也不必全殺盡,他們遠不及先生聰明。”司馬懿道。
田豐笑的不成,拱手道:“…有仲達來相送,豐足已。必不負仲達之憂慮,這杯酒,豐飲之可也!”
說罷將酒水一飲而盡。
審配臉色一變,捧了酒,也是一飲而盡,哼道:“…這一路上,竟是你這老匹夫陪我上路。不甘心!”
說罷又對司馬懿道:“小子!你還太嫩太年輕!若論老謀深算,你還遠遠不及!哈哈哈…你越怕什么,就越來什么?!不信就活活看吧…”
“終究年輕,沉不住氣…”田豐不理司馬懿了,只對審配道:“黃泉路上,我不嫌你,你還嫌我!”
說罷只笑,“…我等雖然立場不同,斗了許久,恨不得彼此都死,可是萬萬沒想到…卻是死在一處。天意弄人吶…”
審配哼了兩聲,道:“…我等雖然相斗久矣,然而,終究恪守臣道。與他是不同的。這司馬氏了不得…不愧是大家族,也不知圖謀了多久,多少代人的努力…妄取天道天意,哼…有這種想法的,死的還少嗎?!”
“也有勝了的,田氏代齊,趙,魏,韓分晉…”田豐笑道:“然而他們能勝,只在于君權式微,他們幾代人又努力強大…也許司馬懿的意思是,將來司馬氏努把力,只要呂氏的人都不怎么樣,就能取而代之呢…”
“借雞生蛋,鳩占鵲巢,惡心!”審配這人雖然剛愎,但真的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那種人,也是很令人厭惡的一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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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豐呵呵笑,生命中等死的一刻,道:“…主公的幾位公子…都不如何…”
呂氏將來如何,跟他們沒關系,但是一想到袁氏的將來,袁紹若敗,若是子嗣給力,也許還有重來的機會,若是不能…只會分裂而敗…
審配一想到此,也是略有窒息,想到袁尚,又擔憂的不得了,難免又要吵架,冷笑道:“…你是清高,主公幼公子天與之才貌,你還不滿?!難道你心中其實是想要立長?!”
田豐本來悲傷的心情,又被審配給拉了回來,怒道:“…你臨死還要立幼,你這一輩子的謀算只這點出息?!無論是何人,只要能立得住袁氏,長幼又如何?!”
審配冷笑,“…袁譚不行!哼,袁尚可也…”
田豐氣的不想理會他了。
又恢復了安靜,司馬懿看著他們漸漸的虛弱。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
身為權臣,身為政治人物的核心,沒有人沒干過臟事,也沒有人的手是絕對干凈的。
他終于是走到了這一步。
因為沒有退路。
審配殺不殺,他都沒有活路,只是田豐…不能留!
不得不為!不得已!其實都只是借口,司馬懿哪怕在活著的人面前從來不露本心,其實在他做出選擇的那一刻,他知道,他早已經沒有退路了…不能讓田豐落到曹操那里與己為敵,更不能有機會讓他被呂嫻得用而壓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