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了一眼看門侍從,那侍從知道華佗脾氣的,因此縮了縮腦袋。
陳宮與許汜也是陪著笑,道:“實是人命關天,還請醫者仁心,救救此人!”
華佗心里且受著氣呢,見此人也不致命,便指了一個女學生,道:“你來扎上兩針。”
女學生見到這么多大佬在,戰戰兢兢的過來了,捏著針,道:“扎,扎哪兒?!”
華佗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道:“你說扎哪兒?這么久了,你還沒學會,望聞問切,你看他們作甚?!”
女學生一時又羞又臊的哭了。
華佗可不會心軟,道:“學不會就算了,要是學不會,還只會哭,趁早回家!”
那女學生便不哭了。說的也是,能在這醫學院呆下來的,心性都不是一般人兒,要是怕的,早跑了!
學生堆里卻跑出一個人來,正是陳小娘,陳宮一見她,臉色就有點古怪,見她要接手,忙攔道:“此人命十分緊要,你休胡來,叫華佗扎!”
陳小娘暗搓搓的搓著手,她學了這么久,還未等到能上手的機會,哪肯錯過,忙道:“我會,讓我試試…”
華佗笑了,道:“試試。”
陳宮還未來得及阻攔,陳小娘就已經上了手搭上了楊弘的脈,然后一堆學生涌了過來,圍著楊弘像圍著一頭豬似的,還七嘴八舌的議論著臉色,脈案等等。
陳宮面色古怪的被擠退了一點,看著許汜,許汜一個激凌,道:“幸而吾未得女…”
陳宮無語望天,去對華佗道:“此人不可有閃失!不然徐州,呂氏都得背上一口鍋,雖無大礙,卻不好聽!”
“死不了…”華佗白了他一眼,聽陳小娘道:“肝經迂滯,氣血上涌,扎上兩針就好了!”
一面說,一面針已經下去了,那可真是又快又準,手是穩的一批,半點沒抖。弄的陳宮想阻攔都沒來得及,因此臉上憋成了豬肝色一般,這要是好了,那還好,這要是沒好,可就真的是他的鍋了!
華佗卻笑了,道:“你怎么知道是這兩針?!”
“還是老師最厲害,光看一眼就知道是兩針,學生差的遠了。”陳小娘還挺謙虛。
華佗捻須而笑,對陳宮道:“能將人氣成這樣,也是人才!”
陳宮嘴角一抽,看著我作甚,又不是我氣的,是他自找的!
那針還捻了捻,停了約一盞茶的功夫,才拔了出來。針一抽,那楊弘噗的又吐出一口血來,人也醒了。而陳小娘呢,似乎早料到他會吐血,因此早撥人避開了。
陳宮見她如此,倒在意料之外。
他的女兒如今之心性,也確實是修煉出來了。
不過此時且顧不上這個,而是去看楊弘。
陳小娘早與同學們去說這個人的脈象了,而楊弘呢,回過神來一看這么多人,也是悲愴從心中涌起,這種時候,哪還顧得上臊色?!在他去撞陳珪府上大門的時候,他已經將臉皮都扔了。此時看到陳宮,便指著他,手直抖著,“你,你們…逼人太甚!”
陳宮笑道:“楊長史又何必去與陳府上過不去,若有事,何不來尋宮商議?!若有難處,宮自會想方設法為你解決,也是全我主公與袁公路的情誼!”
楊弘此時氣的說不出來話了,盯著陳宮,一雙眼珠子似乎要瞪出來,呼哧呼哧的,極為艱難。72文學網m.72wxa
許汜笑道:“汜送楊長史回館驛。”
楊弘又轉首看向許汜,良久,道:“不敢勞動許太守。”他微微閉上了眼睛,道:“弘要回壽春。”
陳宮與許汜對視一眼,道:“不若徐州安排人送楊長史回去!”
楊弘的語氣有點生硬,冷嘲道:“怎敢勞動徐州兵護送?!”
呵,真被徐州兵送回去,又算什么?!威脅,下馬威,還是押送犯人?!楊弘可受不了這個氣,便冷冷道:“吾主使者亦在徐州,弘雖病弱,然,他們尚有一護送之力,不敢相勞徐州,只是要請徐州放人…”
陳宮笑了笑,道:“既是如此,只請長史自便,來徐州過久,還是招待不周了,有慢怠之處,還請見諒,若是見到袁公路,勞煩替吾主公代個好!”
楊弘氣的沒吱聲。見陳宮避重就輕,就是不提援兵,或是壽圍之危之事,一時氣的臉色都是青的。偏偏己處弱勢,是毫無辦法了。
如今這局面,已是山窮水盡,再這般混在徐州消磨下去,也不會有任何進度,且陳宮此人油鹽不進,不可能再下得了手,他就是在等,在等,楊弘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
許汜還是跟著楊弘回館驛去了,楊弘讓袁術使者派人送他回壽春,使者松了一口氣,道:“長史能回去,主公必定有所依恃,此時孤立無援,若有依恃,總好過孤軍奮戰!”
一想到袁術的處境,使者的心都是沉的,想到壽春,楊弘也是恨的。
“那孫策等人,分明是呂布引來,”楊弘低聲道:“然而矛頭卻對準了我壽春…”
使者一想至此,也是咬牙切齒,然而還是馬不停蹄的馬上準備了快車快馬,準備送楊弘回壽春。當下竟也沒有耽誤,火速離開了徐州城。
主要是已經知道在此無望了,絕望之境是如此,通過哀求而答應援兵是做不到的了。除非答應駐軍的要求。然而,答應了,也只是解一時之圍。
駐軍是什么意思,等于是將脖子套上了繩索,而另一端是自動的交到了徐州的手里,徐州若想收緊就收緊,若想放松就放松,生死由他了。
楊弘一走,袁術的使者送出城外,一時眼淚巴巴的難受極了。
出使討好呂布,送重禮,愿割城池,送美人,然而,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獅子大開口,提出不可能答應的要求。
而連交涉的一面都受冷遇,他們一直在坐冷板凳。
這種要脅,逼人妥協的姿態,也怪不得楊弘要去撞門了,被逼連臉面都不要,的確太殘忍。
主辱臣死,就是這個道理。主若強大,臣自高人一等,主若低微于絕境,而臣子,竟是連死都死不得,活也活不成了!
一想起如今處境,不禁潸然淚下,淚撒胸襟。
何人能受得了這般的羞辱,別說是楊長史,便是他們,也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楊弘一走,宋憲便冷冷道:“不過是階下囚,與他如此客氣作甚?!袁術若往日不來趁我方空虛圍我徐州,今日他楊弘也未必非受其辱,他們做初一,難道不許我們徐州做十五?哪有這個道理?!”
宋憲憤憤不平的,武將嘛,其實上,有時候就為了置一口氣。
但文臣不同,弱勢時,他們能忍著,直到負重而舒的那一天,而得意之時,他們也同樣隱忍而在等待最最能收割的美妙時刻。
其心中的度數,磨算,把握,是張馳有度,并不肯失算,聽了一時意氣之話,還笑勸呢,道:“若是吾主亦此,我等人也未必比他的處境更好,此人雖然性格剛烈,不好相處,也是因為各為其主,在人品上,是值得尊敬之人!”
宋憲一想也是,便也不再多說什么,向二人告辭,便回城上去了。
許汜對陳宮道:“幸而未出事,若是真的被逼著死在徐州,此事若發酵,必激烈袁氏。袁術必敗,然袁氏共體,只恐袁紹深恨吾主。倒是后患。”
群雄割據,是敗是死,都是如常之事。
然而文士若是死在一處,這影響力若是太壞了,就會傳的很遠。哪怕袁紹對袁術之圍不肯相幫,也未必能容忍一個文士之死的事件。
在這個時代,尤其是像楊弘這樣的文士,若以忠義直而死在徐州,傳播出去,必會發酵甚大,屆時,影響實在太壞了。
也難怪許汜會緊張。
眼下倒是松了一口氣。
陳宮道:“是徐州逼的太緊,這是事實。送走了就好,若再不走,此時抑郁死于徐州,也不是好事。”
他們要的是淮南和壽春,而不是一個文士的命!
賈詡看著陳珪,又看了看陳登,飲著茶,一時四人,皆默而無言。
郭嘉卻看著陳登,發現他靈氣盡失,與早先的陳元龍相比,倒像個木偶一般,變得偏執而執拗,整個人,都失了很多的東西。郭嘉明白,此時的陳元龍,早已鉆了牛角尖。思維眼界等等,一旦在原地受困打轉,哪還能有什么靈氣可言。
因此,郭嘉便明白,這個人,也不可能用,辦不成事的。
再去看陳珪,卻發現這老家伙老則老矣,然而那一雙眼眸里的精氣神,遠非陳登可比。這才是一只老狐貍。
而這老狐貍,儼然是已經服于徐州了,只怕也不可再用。因為他可能是個兩面派的大麻煩。到時候他會幫著誰,誰能知道?!
這是未知因素,郭嘉若要從內破,必要能成事,且能信得過的人,而這陳珪,奸猾的跟老狐貍似的,他敢用?!
呵呵。
郭嘉這幾天走了一圈,其實已然明白,呂氏之徐州從內而破,已然不可能。
陳登呢,是鉆了牛角尖,一個人一旦為自己設了限,心里就有了障礙,便會失去靈氣,然后事必不成。十分無用!
而陳珪呢,他未必能瞧得上呂氏父女,哪怕是被逼著不得不為徐州辦事的現在,他也未必能瞧得上。
而老狐貍之所以是老狐貍,是因為他也許并沒有固定的立場,他只看勢做事。
也就是說,他可能心里是向著曹操的,但是真的行事的時候,他考慮的卻是現實,他可能會幫呂氏。哪怕心里眼里萬分瞧不上姓呂的。
這就是聰明人的豪族的奸猾之處。
這樣的人,光憑信義二字,綁住他,呵呵,就才是真好笑!
郭嘉若要用此人,光籠絡一二,指望他才是真的壞事了,誰知道他會不會面上幫著曹,其實心里卻是幫著呂詐曹呢?!
與其不成,賭博一事,不如不用。
況且這二人,眼界也是有限的,內心唯有奸猾,少了信義之人,其實未必能比得上陳宮的眼界和心胸。
陳珪是老謀深算,還不是落到了呂嫻手里?就是因為呂嫻看透了這老家伙的本質。
這樣的人,用則可用矣,卻是一生也只能困于此地了,不會再進。
便是到了曹營,郭嘉也是不會勸曹操用這樣的人的。
善使詐術之人,少了真誠之心,可不可信不好說,但用起來,不好掌控,可能會傷到曹營,若是以往的曹營,當然可以用之,然而自曹呂大戰后,曹操元氣大傷,這個時候,不宜貿然的破壞曹呂暫時的平衡…
要么,一舉而成,要么,就隱忍而等待時機,一伺而動。
果然,郭嘉一試,便試出陳珪的滑不丟手來了,道:“漢瑜如今擔著如此大的干系,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是平衡把握不好,便是傷了溫侯,也傷了徐州的士族,兩敗俱傷。”
“是矣,如同一天平,兩端皆賴于我平衡,倘或我稍偏向于一方,另一方便能壓死另一方,因而珪是半點不敢稍怠,只能盡力而為之,為溫侯解決麻煩了…”陳珪笑道:“仰賴于溫侯不棄而信任用之,珪雖老矣,也少不得盡力,不及奉孝年富力壯,精力強盛,珪終老矣,于此事之上,已費盡心力,若再擔重任恐不能再擔當!”
郭嘉笑了笑,果然是老狐貍,這是避嫌的意思了。
陳珪不想再沾曹呂之間的事。
郭嘉哪肯輕易放過他,便笑道:“嘉雖困于小院,然也聽聞過一二徐州逸事,溫侯能將此大任降于漢瑜,便是依賴之意,只是不知漢瑜可有難為之情?!在于中間取得平衡,怕是極難,既不傷及各士家根本,以及舊情,又能讓溫侯擁有根基,這基本的矛盾,恐難以調和。”
呂布要地,而陳珪若是不能讓士家讓出占有的很多土地,若是不及時,只恐會讓呂布失望,到時候,會怎么樣,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