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晏打了謝斌的事還是沒能瞞住顧老夫人。
晨時,顧承晏頂著一臉的淤青和顧承晰顧承昌一同給顧老夫人請安。
顧老夫人頓時眼皮一跳,這才想起來昨日她就感覺少了兩個人,一個是老大,原來另一個是他。
顧承晏是個實在人,顧老夫人問什么,他就如實答什么。
聽得一直給他使眼色的顧承晰很是無耐。
二弟什么都好,就是未免太實誠了些。
待聽到顧承晏為了顧錦璃與謝斌幾人扭打起來,顧老夫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如今老二一家已經不那么好拿捏了,可顧承晏一個姨娘早逝的庶孫,還不是任由她捏扁搓圓。
“混賬東西!咱們府上花錢送你去學堂,你就學了這些東西嗎?
居然還學會與人打架斗毆,你可真長出息啊你!”
顧老夫人昨日的火氣還沒撒出去,今日逮到顧承晏自然要好好發泄一番。
“依我看,送你去讀書真是白白浪費銀子!
看看你大哥和三弟,本就比你聰明的人都在努力用功,再看看你,就是一塊扶不上墻的爛泥!
我不求你如何有出息,但求日后承晰承昌出息了,你別拖他們后腿!”
顧承昌心中暗暗嘆息,二哥怎么這般傻,居然為了顧錦璃與別人動手。
雖是兄妹,可那畢竟是隔房的,又不是親妹子,至于這般嗎?
“祖母,二弟也是為了維護咱們顧府的名譽才動的手。
雖不可取,但有情可原,父親說陛下還夸贊二弟是個好兄長呢!”
二弟與大妹妹感情素來要好,設身處地,若是有人敢這么污蔑婉兒,他也一定會動手教訓那些人。
“那有什么用?難道誰還會因為他是個好兄長就給他個一官半職不成?
承晰,祖母知道你友愛兄弟,可有錯當罰,絕對不能姑息。
承宴,我聽說你整日躲在院子里玩什么木人樁,可是真的?”
面對顧老夫人的訓斥,顧承晏坦然點頭。
顧承晰看的心口有些悶。
顧老夫人忙指著顧承晏道:“你們看看,功課本就不好,還不求上進。
打木人樁能打出功名來嗎?你父親事忙無瑕管教你們,我這個當祖母卻不能置之不理。
待下學回來,你給我去祠堂跪抄家規!”
“是,祖母。”顧承晏沉沉應道,不做辯解。
顧老夫人罵了一通人,心情頓時舒爽多了,便揮揮手讓人退下。
雪梅端上一杯茶來,輕聲勸慰道:“老夫人喝茶,別氣壞了身子。”
顧老夫人抿了口茶,語重心長的嘆道:“他們都是我的親孫兒,我又怎么會與他們生氣。我這么做不還是都為了他們好?
他們年輕不懂事,我這個做祖母的不提點,還能有誰來管?”
顧老夫人再一次被自己感動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好,只是他們不懂事,沒一個人明白啊…
顧錦璃本想今日早早起來去找顧承晏,可由于昨晚某人的夜闖閨閣,她許久沒睡著,一睜開眼睛就已經晚了。
她隨意挽了一下頭發,穿好衣裳便匆匆朝前院走去,結果正遇上剛離開松鶴堂的顧承晰幾人。
顧錦璃對他們一一行禮問安,便也顧不上許多,拉著顧承晏走到一邊,低聲說著什么。
顧承昌見了,笑著與對顧承晰說道:“大哥,大妹妹與二哥的感情還真是深厚,咱們這兩個做兄長的都得往后排了。大哥看了可吃味?”
顧承晰看了一眼笑盈盈的顧承昌,神色如常道:“二弟為大妹妹不惜與人動手,這種魄力咱們既是沒有,又怎么好意思吃味呢?”
顧承昌愣了愣,隨即笑著點頭道:“大哥說的是,二哥做的的確比咱們好。”
顧承晰笑笑不語。
三叔家里還真是亂,三弟心思太多,四弟被寵的無法無天,只有二弟一個是好的,偏又生母早逝,無人幫襯。
這邊顧錦璃低聲交代了兩句,便連忙將溫涼留下的信箋塞給顧承晏。
“大妹妹,這…”
“我先不與二哥說了,大哥三哥還在等著你,去學堂的路上你慢慢想。”頓了頓,顧錦璃又補充了一句,“二哥,要記得我與你說的話。
做任何決定前都要先考慮自己的喜惡,不要為了別人的想法勉強自己,不管你怎么選,我都支持你。”
即便她覺得去兵馬司是一件很好的事,可她也不希望二哥是為了她才去的。
人生何其短暫,若是一輩子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那未免太可悲了。
望著顧錦璃離去的背影,顧承晏深色的瞳孔泛著許許微光。
他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卻將手中那一張薄薄的信箋攥的緊緊的。
早朝時分,建明帝坐在高臺龍椅之上俯視眾臣。
帝冕上垂下的旒珠將他的眸子半遮半掩,讓人一時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有御史悄悄抬頭看了建明帝一眼,躬身啟奏道:“陛下,正如幾位大人所言,謝大人乃戶部尚書,責任重大,如今更是年關將近,各部瑣事繁多,臣愚以為不宜將謝尚書停職。”
“臣等復議!”
一眾大臣皆躬身附和道,態度恭敬無比,只說出的話卻不是建明帝想聽到的。
建明帝沉默不語。
英國公發夾銀絲,但一雙眼睛依舊閃著精明的光彩。
他抬眸望了建明帝一眼,嘴角慢悠悠的勾起,緩步走出,朗聲道:“陛下,謝尚書雖此舉欠佳,可陛下已罰其俸祿,又讓謝府登門賠罪。
既謝尚書已經知錯,還請陛下看在他一向兢兢業業、一心為陛下分憂的份上饒過他一次。
畢竟年關將近,正是戶部最繁忙之計,若是讓謝尚書停職,怕是會影響朝政。”
提到俸祿,建明帝心情更加郁郁了。
那俸祿又沒到他手,罰與不罰有什么區別?
“這般說來,沒有謝尚書,戶部便無法正常運轉了?”建明帝尾音微揚,驀地讓人有些心顫。
沒有人敢應聲。
建明帝冷笑一聲,開口道:“戶部侍郎何在?”
戶部左右侍郎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
“若無謝尚書掌管全局,你們是否無法處理戶部中事?”建明帝漫不經心的問道。
可建明帝問的隨意,他們卻不敢答的隨意。
上面博弈,倒霉的卻是他們這些小蝦米啊!
左右侍郎比著定力,誰都不想先開口。
建明帝卻是沒有了耐心,看著戶部左侍郎道:“你來答,若無謝尚書,你可能將戶部一切大小事務處理妥當?”
左侍郎額上冷汗津津。
他咽了咽口水,側身望了一眼目不斜視的英國公,遲疑片刻便有了決斷。
“回陛下,承蒙隆恩,臣才可任戶部侍郎。
臣雖愚鈍,但對戶部中事向來兢兢業業,不敢有半分疏漏。”
表了忠心,好生鋪墊了一番,戶部左侍郎才切入正題,“但謝尚書能力卓絕,遠非臣等可比,臣自愧不如。”
后宮有太后把持,前朝無人敢于英國公相抗衡。
他本只是一個小小的戶部郎中,苦熬多年,最后是被英國公推到了左侍郎的位置。
這些話,他不想說也得說,因為這些是英國公想聽的。
“呵!”
一聲冷笑自上方傳來,聽得左侍郎頭皮發麻。
“你的意思是,戶部離不開謝尚書了?”
左侍郎抖若篩糠,不敢應答。
但這個時候的沉默便等同于默認。
殿內一時靜寂,就在眾人以為建明帝要動怒的時候,他卻突然語氣放緩,嘆了一聲,“你們說的不錯,謝尚書的確能力非凡,否則朕當時也不會提他做戶部尚書。”
英國公微垂著頭,嘴角牽起,露出一抹輕笑來。
“既然如此,那便讓謝尚書回戶部上任吧。
畢竟朕也不想看到年關將至,戶部亂成一團。”
“陛下英明!”群臣連忙附和,心底長舒了口氣。
顧大老爺皺眉抬頭,心中自是不服。
那些人說的都是什么歪理,身為臣子為君分憂這難道不是分內之事嗎?
什么時候這成了可以抵消罪過的免罪金牌?
顧大老爺正欲直言上奏,忽覺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起頭來,對上的卻是溫涼那不帶溫度的冷冷一瞥。
顧大老爺愣了一下,一時忘了啟奏。
而正在此時,忽聽建明帝低沉冷肅的聲音響起。
“謝尚書的確能力過人,可這不代表戶部其他人便可以無所作為。
因著謝尚書勤懇,你們便偷奸耍滑,任左右侍郎多年,竟還挑不起戶部的擔子。
你們說,朕留你們還有何用?”
“臣有罪,陛下息怒!”
戶部左右侍郎連忙跪下謝罪,他們的身子緊緊貼在地上,地面的寒涼透過衣裳傳遍四肢百骸,讓他們顫栗不已。
“你們的確有罪!”
建明帝冷喝一聲,氣勢威嚴,“我大梁的米了不是用來養你們這等閑人的!
來人!給朕扒了他們的官服,扔出宮去!
戶部左右侍郎無才無德,即日起貶為庶人,終身不得錄用!
朕要讓天下為官者都看到,尸位素餐是何等下場!”
建明帝語落,便有侍衛邁入殿中。
左右侍郎見此情形,心中驚駭,忙伏在地上痛哭求饒,“陛下明察!臣向來恪盡職守,不敢有半點敷衍疏忽,還請陛下開恩啊!”
“求陛下開恩啊!”
兩人皆痛哭流涕,哀嚎不止。
建明帝卻是冷冷一笑,“恪盡職守是你們應該做的!
這位置也你們也坐了不少年了,卻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朕養著你們這兩條米蟲做什么,看著養眼嗎?”
眾人齊刷刷看向了兩人,一人腰粗如柱,一人細瘦如桿,一點都不養眼。
英國公沒想到建明帝會突然發難這兩人,皺了皺眉,開口道:“陛下…”
建明帝抬了抬手,一臉正色道:“英國公不必勸朕,這些人尸位素餐,絕不可留。
今日朕不處置他們,若日后各部各府皆如他們這般,豈不是要把幾位尚書累壞了?”
宋老尚書忙點頭稱是,“陛下所言甚是,若是攤上這等無用的下屬,豈不是要活生生累死老臣?”
英國公冷冷瞥他一眼,就這老胖子也好意思說累。
整日在工部就知道吃吃喝喝,哪里干什么正事了?
望著宋老尚書,建明帝眸色柔緩了兩分,“正如宋老尚書所言,為官者就要在其位謀其政,豈能用大梁百姓的血汗錢養這些無用的蛀蟲?”
說吧,建明帝擺擺手,滿是嫌棄的道:“拉下去,拉下去,朕看著就心煩。”
“陛下,雖說如此,可戶部同時裁減兩位侍郎,人手突然空缺,也是不妥…”
建明帝擺擺斷了英國公的話,莫不在意的道:“朕知道英國公心憂之事,可這兩人加起來都不及謝尚書一人,留著這樣的人又有什么用?
人有旦夕禍福,若是哪一日謝尚書有個意外,這兩人哪個能頂上這個位置?
倒是不如趁此機會選拔有用的人才,也好為謝尚書分憂。”
英國公:“…”
第一回聽見這般清新脫俗的理由,謝尚書聽到估計會氣瘋吧。
英國公發愣的功夫,四名侍衛已經將他們身上的官服脫掉,正架著兩人朝殿外走去。
英國公人不甘心的問道:“陛下,那戶部的人手…”
建明帝笑笑,語氣輕松,“便先選兩個戶部郎中頂上左右侍郎的位置,慢慢考核,能者留之。
至于空缺的郎中之位,便慢慢留意適合之人吧。”
戶部郎中是協助戶部侍郎處理事務的,相對沒有那么重要。
英國公不再多語,只眸色沉沉。
戶部郎中暫且還不是他們的人,免不了又是一番麻煩。
建明帝俯視著英國公,嘴角噙著讓人看不透喜怒的笑,“如此,謝尚書便可安心歸回戶部了,想必眾愛卿也定然滿意了,是嗎?”
眾人皆身子一顫,將頭深埋,做起了縮頭烏龜。
陛下這哪里是讓步,分明是與英國公對上了。
英國公要保謝尚書,陛下隨手便罷免了兩個侍郎。笔趣文学≌≌www.biquWx.coM
陛下與英國公之間是連虛與委蛇都不愿了嗎?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這京城怕是要不太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