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白、韓兩家不同,李家祖上不曾出過什么高官,而是通過純粹的“農事”慢慢發展起來的家族。這樣的家族向來處于士族食物鏈的最底端,甚至在如今這個禮法不那么嚴格的時代,哪怕是以“商”起家王家,地位也要比李家高上不少。
這并不是因為王家本身的實力遠遠高出李家幾個層次,而是因為無論是傳承“家學”的白、韓兩家,還是經營商事的王家,“門路”都比李家要廣的多。
在李家慢慢發展起來,甚至他們居住的李家莊有從“村子”上升到集鎮的趨勢后,南陽士族選擇接納了這個家族。
通過與其他家族的交往,李家的掌權者也開始接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思想,甚至不惜花大價錢從鄧州州學中請了老師來教授族中子弟,想著自己家里也能出上幾個“官老爺。”
可惜的是,李家子弟雖然種起地來都不含糊,但在讀書上的天賦可就弱了很多了。當代李家家主李文濱上任后,越發感受到了自己的家族和南陽傳統世家之間巨大的差距。
每次宴會,聽著米家家主米澤語那精妙絕倫的酒令,而自己只能勉強做幾句打油詩,這種如鴻溝一般的差距,讓李家家主心急如焚。
索性他已經想出了一個法子,可以彌補李家的不足。若是一切順利,相信再過上幾十年,李家也會成為一個“書香世家”。
“博明啊,最近與那白家三小姐可有書信往來啊?”李文濱躺在靠背椅上,愜意的喝著茶,看到長子博明走過,出聲詢問道。
“父親,倒是有幾封書信,但那白家小姐學識淵博,說的好多典故,我都只能去書中尋找,還得慢慢回味才能明白。”李博明說道這事,不禁底下了頭。
原本父親給他安排這門親事,他是滿心歡喜的。畢竟白家的小姐,那都是出了名的知書達理,溫婉可親的。白家和李家正在就此事展開商討,雖然還沒定下,但也八九不離十了,因此他就著父親的意思,開始與那白家小姐有了書信往來。
誰知第一次傳信,他咬文嚼字寫了一大堆肉麻的話,對方卻回過來一首詩,他讀來讀去硬是沒明白寫的是什么意思,又不好去請教自己的私塾老師,只能囫圇吞棗的隨便寫了些話回了過去。一來二去,兩人之間巨大的文化差距,深深的傷害了李博明的自尊。
“慢慢來,我每次去參加宴會,還不是因為書讀的少,被那米家主多次刁難。還能怎么辦?只能忍著。”李文濱嘆了口氣說道,
“這就是為什么父親要給你安排這門親事,有了白家幫襯,以后我們李家子弟,耳濡目染,想必在讀書這方面也能有所進步。”
“是,孩兒明白。”李博明說道,他能明白父親的苦心。作為李家家主的嫡長子,未來不出意外,定然是要接掌李家家主一位。隨著年歲的增長,他也逐漸體會到了父親各種打算是出于何種打算。
白家愿意接受這份親事,對于李家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畢竟白家不差李家這個親家,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都是李家高攀了。
對于白家來說,聯姻李家,更多的是出于穩固南陽這個基本盤的打算,才勉強接受了。索性李家近年來實力也一直在增長,又向來不怎么惹事,看起來倒也沒什么壞處。
“嗯,去吧,下去多看看書,免得改日迎親之時,被那些白家的公子們攔在門外。”李文濱擺了擺手。長子的親事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但卻有另外一件事情,同樣困擾著李文濱。
“紫山劍派,方云生。”李文濱默念著這幾個字,思緒逐漸飄到了一天之前,在白府中,白家家主對他說過的話。
“方云生沒有那么簡單,紫山劍派也是。夾在中間的李家,必然承受很大的壓力。只要李兄能夠承受的住,此事一了,自有老夫做主,以后這南陽城中,有你李家一張席位。”
白正初沒有告訴李文濱承受不住的后果是什么,但李文濱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猜測。
南陽城中進了賊,白、韓、王三家被盜幾萬兩銀子。幾大家族雖然竭力封鎖消息,然而這卻早已經成為了南陽世家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連白、韓、王這對于李家來說,有如龐然大物一般的家族,竟然因為一個“賊”,搞得闔府上下亂成一團。
紫山劍派之中可是有著幾百號人,一旦方云生動了魚死網破的念頭,南陽城中的白家或許沒事,白河畔邊的李家呢?
李文濱一度想要放棄參與這場紛爭,但他知道,當他選擇與白家聯姻的那一刻起,退不退出就不是他說了算了,要怪就怪李家在紫山腳下有一塊地。
李文濱看著眼前的池子,這還是他第一次去白府做客,看到白府打理精美的荷花池后,心中喜歡不已,覺得這才是“書香世家”該有的景色。
但問清楚造價后,又著實讓他難以承受。于是李文濱便叫了些族中子弟,按照記憶里的模樣,建成了這個大小不過兩三丈的水池。
自打建成之后,這里便成了李文濱最喜歡待的地方。每次望著水池,李文濱就仿佛看到了未來的李家。
那高大的門楣,寬闊的府邸,進出的李家子弟都是出口成章、學識淵博,一個個女子都是踩著小碎步,一臉的淑女風范。李家莊外,幾道“進士及第”的牌坊依次排列…
“老爺,爺深了,咱們還是回去吧。”一旁的婢女提醒道。
“好,傳話下去,今晚我還是在書房睡。”李文濱說道,不知道為什么,每次在想完這些之后,他就想一個人待在書房,好沾一些“書香”。雖然這個“書房”之中,書籍的數量也不是很多。
只不過,在他走進書房的時候,卻是沒有看到,房檐之上,有著一道黑影。
“好家伙,讓我久等了。”正是在池子旁的草叢中蹲了半天的方云生,一路跟著李文濱來到了書房,搶先一步埋伏在了屋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