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院的花園分成四塊,左下種著一株葡萄,枝葉茂盛,正值花期,枝葉間有著微小的,幾乎看不到的白色小花,一簇一簇的;晏萩仰面笑道:“傅表哥,等葡萄成熟了,你來陪我一起摘好不好?”
“好。”傅知行笑,左手一翻,掌中露出一件東西來,遞到晏萩面前,“瀟瀟看看,喜不喜歡?”
晏萩低頭一看,是一根烏木梅花簪子,簪頭雕著一朵小小的梅花,古樸素雅,“這是送給我的喬遷之禮?”
“不是喬遷之禮,只是我一番心意,瀟瀟可愿戴?”傅知行溫和地問道。
“是傅表哥自己雕的?”晏萩問道。
傅知行含笑頷首,晏萩抬手取下頭上的小玉簪,“傅表哥替我插上吧。”
傅知行蹲下,小心地將烏木簪,插在了晏萩的花苞頭上,微微笑道:“好看。”
“有這一根就夠了,獨一無二,以后不要再雕了。表哥,你是讀書人,你的手應該拿筆而不是拿刀。”晏萩托起他的手,果然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上有傷痕,伸出小手,輕輕地碰觸了一下,“還痛不痛?”
傅知行剛想說不痛了,話到嘴邊改了口,“十指連心。”
晏萩嘟著嘴,對著他的手指吹了口氣,念叨,“吹一吹,痛痛飛走了。”
傅知行溫柔地注視著面前的小姑娘,唇角上揚,笑得一臉幸福。
來慶賀晏萩喬遷之喜的客人還是挺多的,有唐礿、唐祉、合宜郡主和她的三個伴讀、唐澤、唐湖、唐海、唐硯、姜珍、閔家三兄弟以及韋家兄妹。
至于唐禮、唐江、閔自白,因為慢了一步,沒來得及“逃走”被太子給抓住,困在東宮出不來,不過禮物還是讓弟弟捎帶來了。沒有看到唐禮,晏薌非常失望,她以為今天又有機會接觸唐禮呢。而郁芳菲也在期盼著唐衸,只是她也失望了,唐衸被圣上宣召進宮了。
女人一般都會注意到其他人的首飾和妝容,更何況是自己的愛女,因而南平郡主是第一個發現晏萩頭上戴了一枝烏木梅花簪的,“這簪子哪來的?”
“傅表哥送的。”晏萩嬌聲道。
南平郡主試探地問道:“瀟瀟很喜歡這簪子?”
“很喜歡。”晏萩眉眼彎彎笑道。
“那送簪子的人,喜不喜歡?”南平郡主繼續試探。
晏萩眨眨眼睛,“娘,傅表哥那么好,誰會不喜歡呢?”
聽這話南平郡主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女兒還這么小呢,應該不懂那些情情愛愛的,再說了傅知行比女兒大那么多,等女兒長大,傅知行早就娶妻生子了,現在不過是兄妹之情,嗯,兄妹之情。
南平郡主釋懷了,就沒再追問。晏萩戴著她的烏木簪子,蹦蹦跳跳的回了她的怡年院。
辦了喬遷宴,晏萩正式入住了怡年院,這怡年院雖然只是個二進院落,占地很寬,房間也不少,倒座房布置成了會客廳、茶水間、婢女歇息室和上夜的婆子房。內院的東邊三間廂房全部被打通,布置成書房和畫室。西邊三間廂房,則是暖閣、西次間以及小庫房。
房間里的擺設精致而齊全,可是晏萩在書房里轉了轉,發現書架上的書太少了,如是跑到南平郡主面前,仰面提要求,“娘,我要去書鋪買書。”
“買書?你才認識幾個字呀就要買書!”南平郡主好笑地問道。
“我認識很多字,很多很多。”晏萩深感無奈,好不容易大學畢業,現在又要從頭開始,當識字娃娃。
這話南平郡主是不信的,不過女兒要買書,她還是支持的,“走,娘陪你去買書。”
“娘,我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帶著婢女上街。娘,您繼續盤賬吧。”晏萩懂事地道。
南平郡主看著她,“你該不會是在打什么壞主意吧?”
晏萩不樂意了,“娘,我是哪么不乖的孩子嗎?”
“沒有沒有,你是乖孩子,是乖孩子。”南平郡主笑,“那你多帶些人去,娘就不陪你了。”
晏萩帶著白果、忍冬、雀麥以及另一個小丫鬟、在兩個護衛的保護下,坐著馬車出門,之所以會帶兩個小丫鬟出門,是想看她們的表現,好從中挑出幾個來升做三等丫鬟。
離晏府較近,又比較大的書鋪是品雅書鋪,兩刻鐘后,馬車停在了品雅書鋪外,晏萩從車上下來,見店門口一個穿著半舊青衫的書生和一個老者在說話,晏萩往店里走去,聽到那書生道:“…我一定在十天之內把二十本《三字經》抄完,交給老板您的。”
“黃秀才,你這樣急忙趕工抄出來的書,書商是不會收的。”老者是書鋪的老板。
黃秀才?
這書生該不會是黃建忠吧?
這未免也太巧了吧!
晏萩打量一下那個書生,青衫都洗的泛白了,可見黃家日子過得還是挺艱難的,模樣嘛…長得還行吧,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不過這人前世跟晏薌有關系,還是不要理會的好,晏萩收回了目光。
“我是可以不收,但是這樣一來,我就沒有書交給書商了。”老者注意到了晏萩,“小姐,可是要買書?”
“我是要買書。”晏萩在雀麥的攙扶下,邁步進了店里。
“小姐,雕刻版的書賣得貴,手抄本的便宜,小生可以為您抄書,保證工整,絕無錯字。”黃秀才跟了進去,急切地道。
“黃秀才,你失禮了。”老者不悅地道,男女有別,閨閣女子哪能隨便要陌生男子抄寫的書,雖然這位小姐看著也就三四歲、或者是四五歲大,可還是要守禮的。
老者回頭對晏萩解釋道:“小姐,他也是急著用錢,急瘋了,平常他不是這般不知輕重的,還請小姐見諒。”
晏萩轉眸看著老者,“他為什么急著用錢?”
老者看了眼黃秀才,道:“這位黃秀才的未來的丈母娘得了重病,要拿錢撿藥吃。”
晏萩笑了笑,道:“到是挺有情有義的。”
滿臉沮喪的黃秀才看到了腰上懸掛的荷包,眼中一亮,摘下荷包,快步走到晏萩的面前,“小姐,小姐,您可想買繡品?”
晏萩問道:“什么繡品?”
“小姐,是這樣的,我的未婚妻她的繡活做得還不錯,您看,這個荷包。”黃秀才雙手捧著荷包遞到晏萩面前。
白果在晏萩的示意下,將荷包拿了過來;做荷包的布料就是很普通的棉布,上面的繡線也是普通的棉線,但是上面繡的花和小蜜蜂,栩栩如生,配色也相當的好。
“繡的不錯,不過她要照顧生病的母親,有空做繡活嗎?”晏萩問道。
“有空,她有空的。”黃秀才急切地道。
晏萩想了想,道:“那就讓她繡一幅富貴耄耋吧。”既然遇到了,又有這個能力,那就幫幫他好了。
富貴耄耋是個大件,黃秀才驚喜地道:“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白果,給他十兩銀子,六兩銀子是買布料和繡線的,四兩銀子是給你未婚妻的工錢。”晏萩吩咐道。
“謝謝小姐,謝謝小姐。”黃秀才沒想到晏萩愿意給這么高的工錢。
白果從荷包里掏出三塊碎銀子,遞給了黃秀才。晏萩等黃秀才把銀子揣進懷里,道:“一個月后,我會再來書鋪,你讓你的未婚妻把繡品送過來。”
“是,小姐,您放心,一個月后,我會陪未婚妻來書鋪,將繡活交給小姐您。”黃秀才躬身道。
晏萩沒再理會他,去書架找要買的書;黃秀才則帶著那十兩銀子離開書鋪,去了他未婚妻家,告訴她這個好消息。這一幕全落入了店中一個小伙計的眼里,他找了個借口,離開了書鋪。
小半個時辰后,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走進了晏薌的居云館,向晏薌稟報,“奴婢的外甥在書鋪里見到了十二小姐,十二小姐和黃秀才說了話,還給了他十兩銀子。”
晏薌臉色一變,“他們果然認識。”她一直懷疑黃建忠是受人指使,可前世的事已不可查,今生她讓人盯著黃建忠,就是抱著查他幕后之人的念頭。
晏萩認識黃建忠,那她會是幕后之人嗎?
晏薌的心猛跳了幾下,晏萩是幕后之人的可能性很大,前世的晏萩心高氣傲,她要嫁的人除了唐禮,不做他想,可是晏萩的年齡與唐禮并不相配,反而是她比較合適;晏萩定然不愿她嫁給唐禮,如是收買黃建忠來壞她的名聲。
“六小姐,依奴婢的外甥所見,十二小姐和黃秀才應該是第一次見面。”那婦人忙道。
婦人的話等于否定了晏薌的揣測,令晏薌激動的心意受挫,不悅地掃了她一眼,鄙夷地道:“一個書鋪的小伙計,能有什么眼力。”
“六小姐,十二小姐年少體弱,往年都不怎么出門,那黃秀才與府上也素無來往,他們是不可能認識的。”婦人不能讓晏薌覺得自己外甥沒能力,舍棄自家外甥不用。
晏薌冷靜地想了想,道:“你這么說也有幾分道理,算了,不用管他們以前是不是認識,你還是說說他們見面說了什么吧?”
婦人把書鋪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晏薌尖著嗓子道:“那個姓黃的有未婚妻!”前世她對這事絲毫不知情。
“是,他的未婚妻和他一個村的,叫梨花。”婦人答道。
晏薌氣得胸口起伏不定,黃建忠該死!現在她困在內宅,奈何不了他,等她嫁給唐禮,手上有手有權后,她一定要將他千刀萬剮。晏薌暗自下了狠心,冷哼一聲,道:“十二妹妹還真是大方,出手就是十兩銀子,讓你外甥好好的盯著姓黃的,只要他再和十二妹妹接觸,就立刻通知我。”晏薌是經歷過一世的婦人,知道這十兩銀子對一個貧困人家而已是怎么一筆巨款。
“奴婢知道。”婦人謙卑地笑道。
晏薌拉開抽屜,從里面掏出一塊約三錢重的小銀扣,丟給婦人,“賞你的。”
“謝小姐賞。”婦人捏著小銀扣,躬著身子退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