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寧悶悶不樂地出宮去了,頂著倆黑眼圈,在眾多宮女太監異樣的目光中,甚至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武英殿中,朱慈烺屏退了內侍,小聲埋怨道:“皇姐,不是朕說你。朕知道你屬意楊大哥,但是你也得注意一下體面呀,你可是皇家的長公主,你倆可還沒完婚呢,若要被這些宮女太監的傳了出去,皇家顏面何存啊?”
長平滿腹委屈,聞言更是氣惱,指著亂七八糟地龍榻道:“你看看你們,還好意思說我?”
朱慈烺茫然道:“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長平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更是氣地直跺腳。
可是這也無法,當時大明上下,尤其是高門顯貴之中,斷袖之好,蔚然成風。
風氣使然,長平也沒辦法,只得柳眉一軒,叱道:“你可不許把楊卿給帶壞了。”
朱慈烺一陣納罕,心想:“我怎么就把楊卿給帶壞了?”
想不通的事干脆不去想,朱慈烺擺了擺手,道:“對了,皇姐,有件事朕覺得有必要給你講一下。”
“嗯,什么事?”
“日后楊卿若做了朝廷的駙馬,你一定要讓他勤洗腳,這味道實在是受不了...”
長平聞言,勃然變色。
“啊...你干嘛打朕?”
武英殿中傳來朱慈烺的嚎叫聲。
出了午門,司禮監的小太監給楊寧牽來馬,楊寧乘馬出了承天門。
遠處有幾個人圍坐在一起,看見楊寧出來,呼啦一下就圍了上來。
“大人,您可出來了,兄弟們看見散朝的各部大人們一個一個出去,就是不見您出來,這心里急的呀...”
楊寧有些心不在焉,搭眼一瞧,結果是南鎮撫司的錦衣衛,那個百戶也在其中。
楊寧看見是他們,打個哈欠道:“弟兄們一早來的?”
那百戶上前給楊寧牽著馬,邊走邊道:“哪里是一早來的,卑職等在這凍了一宿了。”
楊寧訝道:“你們昨晚沒回衙門?本官不是說過嘛,如果太晚就不要等了,你們自己回衙門就是了。”
百戶道:“卑職想著大人初來金陵,對城里不熟,就想著等大人出了宮,我們一起回衙。”
楊寧一陣感動,道:“多謝兄弟們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百戶道:“卑職田俊,是鄧千戶治下的百戶,家中排行老四,大人如果不嫌棄,就稱呼卑職田四吧。”
楊寧欣然道:“田四,馬你不必牽著了,你吩咐兄弟們上馬,我們快些回衙門吧。”
田俊拱手道:“是,大人!”
隨后向后一招呼,十幾名錦衣衛紛紛上馬,田俊自己也翻上一匹馬,一夾馬腹,與楊寧并行。
只見楊寧抽馬疾奔,道:“眾兄弟們跟上。”
金陵街長上,一隊錦衣衛高頭大馬,呼嘯而過。
周圍百姓見狀,紛紛避地遠遠的,生怕惹上了這群閻王。
到了衙門,眾人翻身下馬,門前自有人過來將眾人的馬牽去栓了。
楊寧與眾人一面向內走,一面吩咐道:“田四,你帶兄弟們快去休息吧,昨夜守了一宿,本官好生過意不去。”
北鎮撫司衙門內的官吏見楊寧回來,紛紛見禮,楊寧一一頜首示意。
田俊聞言,湊到楊寧近前小聲道:“不敢有瞞大人,今年以來,京師淪陷,先帝駕崩,金陵城雖處江南,只怕日后也再無寧日,史可法史閣部已下令城中宵禁,往日弟兄們晚上可以去秦淮河尋歡作樂,如今卻是哪里也去不得了,不在宮門口守著大人,回衙門班房里睡,也沒什么鳥意思,所以大人千萬別往心里去。”
楊寧開始正視起這個田俊來,二人相處時日雖短,可這田俊竟然能帶著兄弟們忍饑挨凍在宮門外等自己一宿,聽自己說過意不去,又將心里話吐露出來給楊寧排解,真是位值得深交的漢子。
楊寧深吸口氣,將手搭在田俊肩上,道:“田四,過兩天有空陪本官喝一杯吧,現在先帶兄弟們休息去。”
田俊驚喜交集,道:“有空!自然有空!不過...”
楊寧沉聲道:“不過什么?”
田俊道:“不過卑職和弟兄們今日還要去大人的后衙當值,現在還不能去休息。”
田俊說著“哈”一聲笑,沒所謂道:“等晚上大人歇了,卑職和弟兄們自去休息便是。”
楊寧疑惑道:“換了別人去值守就是了,你就說是本官說的,去吧。”
田俊為難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卑職和弟兄們如果不去值守,就定然是換王海他們去,那孫子心術不正,卑職怕...”
王海?楊寧一聽這個名字,便覺得有些熟悉,可一時之間,卻怎么也想不起這名字在哪里聽過。
楊寧于是也不再堅持,心想這王海定然也是個百戶,肯定和田俊不對付,這本是常事,他身為大明錦衣衛目前職位最高的人,又怎好再去打聽下邊人的齟齬。
楊寧當下點頭道:“好,辛苦你了。”
哪知田俊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道:“還有件事大人,卑職不知怎么開口。”
楊寧故作嚴肅,道:“有話就說。”
田俊指著身后道:“大人,是這樣的,卑職曾經和弟兄們賭過咒,發誓日后但凡有酒喝,就一定不能少了他們,只是這次是大人請客,卑職怕您不愿叫上他們...”
楊寧心情大好,拍著田俊道:“哈哈...田四啊田四,誰告訴你是本官請客的?”
田俊聞言面色一怔,哭喪著臉道:“大人,本來您剛剛到任,卑職等請大人喝酒是應當的,只是卑職囊中便連一個銅板也沒有。”
楊寧笑道:“別擔心,本官不請客,也沒說讓你請客呀...”
“那...”
楊寧轉身離去,聲音傳過來道:“放心吧啊...把兄弟們都叫上,自會有人請客的。”
這兩日來,錦衣衛給楊寧的印象徹底顛覆了楊寧以前的想象。
就像昨日在武英殿前,楊寧接觸了自私昏聵的金陵高官之后,顛覆了以前的想象一樣。
楊寧心中嘆道:“原來在百姓心目中談之色變,畏如蛇蝎的錦衣衛也不乏響當當的漢子。而那些衣冠楚楚,受人尊敬的相公們也多是自私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