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內幔簾輕卷,從殿外颯颯吹進些許涼風進來。
早春時節,晚上的風還是帶了些許涼意。
王承恩吩咐內宦拿來一條毯子,并親自給朱慈烺蓋在了腿上。
殿外隱隱傳來說話交談之聲。
朱慈烺道:“給朕把殿門關上,朕不想再聽那些人聒噪!”
王承恩道了聲:“是。”就要去關殿門。
朱慈烺又道:“等等。”
王承恩止住身形,躬身問道:“圣上?”
“吩咐下去,再拿條毯子來,給楊大哥蓋上。”
王承恩領命而去。
楊寧心底流過一絲暖意,道:“不必了皇上,臣不冷。”
朱慈烺道:“楊大哥,你雖武功高強,可畢竟也是肉身凡胎,怎么能不冷呢?”
楊寧張口欲言,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朱慈烺見狀,道:“楊大哥,你我兄弟,有什么話說不出口的?”
楊寧道:“皇上,你如今登了基,再也不是從前的太子了,再喊臣楊大哥,若被朝臣聽了去,只怕又要聒噪了。”
朱慈烺眉頭一皺,道:“朕怎么稱呼你,是朕自己的事情,與他們何干?”
…二人這般說著,王承恩已拿了一個毯子過來,楊寧起身謝過。
朱慈烺道:“承恩,他們還在議論立福王為太子的事情嗎?”
王承恩道:“是!”
“砰!”朱慈烺一巴掌重重拍在案上,滿面怒容。
楊寧道:“圣上,臣以為,不妨就將福王接來金陵又如何?”
朱慈烺蹙眉望向楊寧道:“楊大…楊卿,你可知他們心術不正,曾經是想要迎立福王為帝的!”
楊寧點首道:“臣知道,可是皇上也知道,他們到頭來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既然福王已然離了藩地,又萌生了野心,以臣之見,倒不如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心,只要不冊封他就是了。”
朱慈烺聞言,情知楊寧不會害他,自己這皇位都是在他幫助之下才得到的,又怎么會害自己。
當即面色稍霽,道:“他們來金陵,就是奔著東宮之位去的,怎么能不冊封?”
楊寧道:“陛下放心,臣自有辦法讓那福王放棄爵位,若臣辦不到,陛下治我的罪就是了。”
朱慈烺轉憂為喜,道:“楊大哥說的話,朕自然是信得過的。”
紫禁城中,武英殿內,宮女太監已換了兩盞燈。
君臣二人,卻絲毫不覺疲憊,你一言,我一語,不覺間月上中天。
王承恩命宮女上了點心蜜餞,自己打了個哈欠,錘了錘老腰,又站回廊下。
朱慈烺和楊寧又商量了給先帝治喪,和如何處置北方投降官員的事情之后,朱慈烺打了個哈欠,道:“楊卿,今晚你是回不去了,和朕在寢宮歇了吧。”
楊寧從小還沒有和別人同睡一床的習慣,聞言急忙搖手道:“陛下不妥,臣打呼,怕擾了陛下入眠。”
朱慈烺一聽,眼睛一亮,笑道:“真的嗎?那太巧了,朕也打呼,正好一起說著話睡。”
楊寧一聽,差點一頭栽死。
沒辦法,只好被朱慈烺拽著移步寢宮,在眾多宮女的輪番服侍之下,二人寬衣凈面,抵足而眠。
龍榻上,楊寧與朱慈烺一人一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楊寧剛閉上眼睛,就聽朱慈烺捏著鼻子道:“呀...楊卿啊,你這腳幾天沒洗了?”
楊寧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陛下,臣自與你出了京,這幾天以來,跋山涉水,哪有時間洗腳啊?是不是有些許汗味?“
朱慈烺好像又湊近楊寧的足邊聞了聞,道:“可不止是汗味呀楊卿。”
楊寧道:“臣回去洗腳...“
過了好久,就在楊寧快要睡著時,朱慈烺又道:“朕心里還有一件事,請楊卿替朕分憂。”
楊寧道:“是不是江北四鎮請求入駐金陵城,陛下正在猶豫不決?”
朱慈烺“咦”了一聲,想起楊寧有錦衣衛情報組織,隨即釋然,點頭道:“正是此事!”
楊寧面色鄭重,沉聲道:“陛下,臣以為江北四鎮除了黃得功以外,其余三鎮,絕對不能用。”
朱慈烺道:“楊卿說來看看。”
原來當時雖說中原之地,大部分已經淪喪,但是還有四個地方,分別是淮安、揚州、廬州和泗州,依舊是在朝廷的控制之中。
崇禎年間,中原民變四起,處處狼煙,這四個地方的總兵官開始擁兵自重,不受朝廷節制,數年之間,他們招兵買馬,就地征糧。各自的勢力開始急劇膨脹,已經儼然成為一方諸侯。
另外還有在武昌的左良玉,情況也是如此,同為一方藩鎮,勢力甚至超過了這江北四鎮,但是此時朝廷的注意力還在江北四鎮,因此暫時還無暇顧及他。
只聽楊寧道:“讓這四鎮來金陵也是殿外面那些人提出來的吧?”
朱慈烺道:“是...”
“朝廷上這些閹黨余孽和東林黨,都不值得信賴。想當年天啟爺重新閹黨,結果朝綱敗壞,到了先帝爺時,又寵信東林黨,結果中原淪喪,差點就此失國。現如今陛下已經登基,他們這些人還想著再蒙騙陛下,真是罪不可赦!”
朱慈烺長嘆一口氣,道:“楊卿和朕想到一塊去了,可是朕現在真不知道該用誰,你是朕最新任的人,可你掌管著錦衣衛,朕又不能把你劈成兩瓣來用,唉...”
楊寧道:“這江北四鎮,也不是全然不可用,滁州黃得功臣看就值得一用。”
朱慈烺道:“朕聽聞黃得功跋扈,只怕...”
“臣來之前翻閱了錦衣衛所有關于朝臣的情報,給陛下推薦幾個可用之人,先說外廷,黃得功絕對值得信賴,只是他自幼對貪官污吏十分仇恨,因為才得了跋扈的惡名,其實他對朝廷忠心耿耿,于百姓更是秋毫不犯,陛下可用之。”
“內廷可用之人史可法史閣老自是不必多言,另外還有張慎言張閣老,呂大器呂大人,張煌言張大人等也是可以倚重的,但這也只是暫時的…”
朱慈烺道:“暫時的?”
楊寧沉聲道:“只有心學,可救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