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單人房。”
旅店老板放下手里的成人雜志,抬頭看向這片區域難得一見的主顧。
來人一男一女,個子高的那個男青年有著一頭罕見的銀灰色頭發。
“別惹麻煩。”老板摘下眼鏡在污濁的襯衫上擦了擦,“入夜之后保持安靜,明白嗎?”
“?”伊瑟感到疑惑。
類露在外面的頸部皮膚噌的紅了,“他,他一個人住。”
“隨便你。”老板隨手把鑰匙丟給他,繼續捧起了雜志。
“我不欠你什么了,再見。”類掉頭就要走,伊瑟又叫住她。
“我如果要去獵狐犬那里接任務,該找誰?”
“你現在就缺錢了嗎?”類的語氣有些詫異,“那我先幫你把房錢墊了。”
她作勢要掏錢,伊瑟急忙攔住她,“不不我現在有錢,只是要為將來做打算。”
哪兒來的這么熱心一姑娘,這種處世方式真的不會被人宰嗎?
類撓了撓頭,她有一頭漂亮的黑色披肩發,這番動作后頭頂翹起了幾根碎發,“那你明天早上在這里的大門口等我,我帶你去獵狐犬的營業廳。”
“好的。”營業廳…這個詞匯聽起來一股舊時代的味道。
“不過得先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呃,你可以叫我A。”
“A?”類笑了一下,“抱歉,不是因為這個稱呼好笑,我們準許委托人和被委托人使用假名,只不過你和最近的一個委托人都選擇了字母。”
“他是我的‘25個兄弟’中的誰呢?”伊瑟有些好奇。
“那位叫做K,他的委托還掛在營業廳屏幕上,你感興趣地話明天可以去看看。”類抬手按在耳掛的通訊器上,“什么…哎!?讓我上門領人?他們偷東西被抓住了?好的我馬上來!”
她頭也不回地跑出去了,伊瑟搖了搖頭,這位女士實在不像個紅區居民。
她像舊時代的居委會大媽。
夜晚,伊瑟坐在旅店的床上。
這張床鋪絕對與“舒適”二字無緣,這一個月來四處流浪,他居然不止一次想念狂鯨號上的床,雖然列車總是在動蕩中,但那個小小的隔間,卻給那段時間的他帶來了近似“家”的感覺。
伊瑟很少會懷念什么,跟著萊賽克杰進入這個世界后,他也從不主動提起家鄉的事。茉萊是習慣旅行的一族,他們本就居無定所。
“好奇怪啊。”他仰頭看著陌生的天花板,“我為什么感覺在我失憶的時候,反倒更加清楚自己是誰呢?”
“否定回答。”系統的聲音總在最不合時宜的時候響起,“以上想法屬于逃避心理。”
“色伽藍要是活著,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他把你關掉。”伊瑟從地上拎起行李,從包裹中取出電磁步槍的零件,開始一步步拼接。
曾經,他對機械一竅不通。
他的朋友有的精通音律,有的精通治療,還有的是大名鼎鼎的工匠,他曾以為自己的無拘無束是自在、是安閑、是引所有人羨煞的,他坐擁比其他族群更漫長的壽命,然而在那原本可以誕生出無限可能的時間里,他選擇耽于現狀,流連安逸。
最終,大戰來臨之時,被血洗的便是他一手帶領的“和平”一派。
伊瑟安上最后一個部件,裝入電池,步槍發出充能完畢的聲音,他繼續往槍身上纏繞布條進行偽裝。
盡管不少零件被他想辦法替換了,但在聯邦眼皮子底下使用聯邦的東西,多幾個心眼總不會出錯。
謹慎,是他最近學會的一件事。
“那么多年都沒學會,一槍打爆你的頭之后才學會,實在是太沒用了。是不是,岡特?”
他將右眼套入瞄具,槍口對準了佇立在屋子一角的黑影,“一個月了,整整一個月了,你也該放過我了。”
黑影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凝望著他。
“鬼魂一說,即便以我們的科技水平也無法驗證。當心跳停止,血液不再流動,大腦微管中的量子信息離開身體進入宇宙——那是否能被稱為靈魂還未可知。”
他眼中的黑影時而扭曲成其他人的模樣,其中有庫克小隊的成員,有他的族人,甚至還有曾經的友人。
伊瑟的表情始終冷酷,“你不在這里,長官,這個世界上沒有鬼怪,卻有的是比鬼怪更恐怖的人心。你只是我的愧疚,是我希望在面臨下一次重大決定時,不要再那樣后悔。”
黑影晃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么,伊瑟卻堅決地扣動了板機,“再見。”
當然,槍膛里沒有子彈。伊瑟用嘴吹了個“咻”的音效,黑影像被風吹散的霧氣一樣消失了。他抱著槍坐在床上,等待時間流逝到明天早上六點。
失眠,是他最近遭遇的另一件事。
紅區的早晨和夜晚沒有區別,陽光永遠不會眷顧這片土地,路上的行人總是臉色蒼白,神態頹靡,地縫中吹起的煙霧是惡臭有毒的,這讓伊瑟想起系統記載中的英國倫敦。
他按照約定站在旅店門口等待,與來的時候不同,他手里少了件行李,身上多了些武器。
“久等了!”類從街對面跑來,氣喘吁吁。
“不會。”伊瑟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你好像一直很忙。”
“不忙不忙,今天是因為要親自把那倆小混蛋送進學校,不然他們半路上就會逃跑了。”類使勁給自己扇風,“不能耽誤你的時間,我們邊走邊說吧。”
紅區的街道構造用“奇形怪狀”來形容也不為過,如果有城市規劃局的人來到這里,可能第一反應是雙眼一翻就地昏厥。與其計算這里有多少違章建筑,不如數數到底有多少正規搭建的更加快捷。
橫向發展不了的,就縱向疊加。伊瑟看著那些搖搖欲墜的“空中”棚屋,有意走在了較為安全的路當中。
“喂A!”
類叫了他一聲,一輛單輪摩托迎面撞了過來,A拉住肩上的裝備帶向側一跳,輕輕松松躲了過去,騎摩托的人回頭啐了一口,揚長而去。
“What a mess.(一團糟)”他不由用聯邦語吐槽了一句。
類聳了聳肩,“你還是比較含蓄的。”
“不含蓄的是怎樣?”他問。
“What the fuck!”
兩人相視一眼,都笑了起來。